这件事在当时闹得也凶,高阳几乎人人尽知,倒不是因为案件其中的曲折,而在于魏三斤杀的那些人中还有自己的上司,一个逃兵杀了自己的上司,还这般逞凶,这个案子的影响可就大了,之后那些欺负军卒的人也收敛不少。
这就是现实,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那些大地主嚣张的气焰,顺从的仆从让他们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就是主宰者,可以肆意妄为,只有当唯唯诺诺的下人奋起反抗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害怕。当然,为了一丝尊言,魏三斤他们所付出的是血的代价。
至少这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虽然在这个时代,只是一个小人物。
李毅遭了秧,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要不来彰显一下,装装逼,那还真对不起自己耗费的心力。所以杜长峰得知李毅已经被关进大牢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他要让这个大出风头,惹得学堂先生对之无奈的李毅,这次好好的吃吃苦头。
这李毅就是出身太低,不知道尊卑贵贱,贱民都有这个坏习惯,常常认不清楚自己的地位,需要经过三番四次的‘提醒’,这样才能长点记性。
既然别人对付不了李毅,自己就帮帮他们,随便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能量,除了文采,自己还有更多的可取之处。
想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为的不就是发泄自己心里的闷气吗?但是有时候就要骗骗自己,把自己列在公平正义的位置,反正只要自己做的事情能成,也没多少人在乎失败者到底是什么人,胜利者有足够的解释权。
李毅和魏三斤聊的很痛快,常常是魏三斤说些官绅们的龌蹉事,李毅在一旁点评,一些奇怪的观点让魏三斤也是连连叫好,有时候人的脑子就是太死,早想出这些好办法也不用搞得家破人亡。
两人正聊得尽兴的时候,牢头进来了,身后跟着一身青色儒衫的杜长峰,这让李毅微微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牢房里什么时候有了床铺?”杜长峰还以为李毅进了牢房,一定是担惊受怕,至少也是狼狈到极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他正在和犯人热火朝天的闲聊,看他们的兴致之高,估计现在放他们离开,也有些不愿意呢。
牢头苦着个脸,这件事也是解释不好。
难道让他说:这个柔弱书生自己掰断了铁链,出去扛了一张床进来,还打发我们扫了地?不说丢人不丢人,关键是这件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更不要说杜长峰了。
牢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个狱卒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一时间没有人回答杜长峰的话。
李毅看着这场景,却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自己被关进牢房,等待自己只可能是知县的提审,这杜长峰怎么这般轻易的就跑了进来,而且明显是针对自己。
“李兄,看来你在这里呆的挺舒服的,我还怕你不习惯这里的环境,特意来看望你呢。”杜长峰皮笑肉不笑的道。
李毅就是再笨也知道这杜长峰是不怀好意,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面前这位同窗,一直以为乃是上次杀退地痞的事情被官府知道,想要趁机治自己的罪呢。
“杜长峰,这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我们好像没有什么恩怨吧?”李毅思来想去,自己好像对杜长峰并没有什么矛盾,怎么这位公子哥就找上自己的麻烦了,这完全没道理啊。
杜长峰冲着李毅嘿嘿一阵冷笑:“李毅,最近你不是打出风头吗?学堂里的老师被你整治的都要怕了你了,可是我杜长峰可不怕你。管你有三头六臂,小爷要是想要对付你,有的是办法,这不,只是一句话的事,就让你呆在了这里。”
杜长峰说完,李毅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面前的杜长峰啊,并不是杜宇,也就是说杜宇并不想借泼皮殴打流民的事找自己麻烦,只是杜长峰借助他老子的虎皮做大旗,把自己弄了进来。
而且杜长峰的借口还真是可笑,自己在学堂里大出风头?明明就是学堂的先生有些实在迂腐虚伪,处处找自己麻烦啊,自己出风头乃是迫不得已,怎么反而让这个外院的才子这般的嫉妒上了,还真是奇葩。
既然自己没有定案,也就没有了什么顾虑,这场官府的抓捕完全就是为了私利,官府的力量就这样被利用来满足个人的私欲,还这般用的得心应手。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李毅耐着性子道,在他眼里,这个杜长峰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上一点,什么好处都想自己独占,最是自私。
“呵呵,怎么样?”杜长峰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也就没有了顾虑,今天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个李毅。
这样想着,他冷喝道:“打开牢门,把他给我绑起来。此人刚刚与白莲余孽魏三斤交谈,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要亲自审问。”
李毅眼睛猛然一凝,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杜长峰竟然狠毒到这个份上,竟然想对自己用刑。
杜长峰满脸兴奋的指使牢头带李毅出来,要用刑折磨他,牢头怎么听不懂,但是一想到要放这个妖孽出来,就不禁头皮发麻,他们三个人可是对付不了他啊。
杜长峰见他们磨磨蹭蹭的,立刻心生不满,开口道:“怎么,你们不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
听到这不满的话,牢头的头低的更深,连忙道:“杜少爷,不是小的不愿意,而是这李毅像是练过武,我等三人加在一起也可能不是他的对手。我等受伤倒是没什么,但是少爷您才华横溢,乃是国之栋梁,要是被这犯人伤到,可该如何是好?”
牢头一提,杜长峰也是想起来李毅伸手不错,当初张思宝请来的几个地痞都是被他一个人狠狠教训了一顿,自己要是装逼不成,被打成了傻逼,可就不妙了。
“你去,找几个衙役过来,我倒要看看,这李毅到底有多能打。”杜长峰狠狠的道。
李毅看着这一幕,也是快要被气笑了,堂堂的官府重地,竟然成了杜长峰动用私刑的地方,而且这些官府的官吏也是这般的习以为常,看来这个大明官府,真是从上烂到下,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不一会,牢头领着六个衙役走了进来,看样子他对李毅还是心有余悸的,召来这么多人。
“杜长峰,你这可是动用私刑,身为知县之子,难道你要枉顾国法,知法犯法吗?”李毅忍不住提醒道。
他好言劝告,但是杜长峰还以为李毅是害怕了,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笑容,道:“知道怕了,你要是愿意跪下来给我磕个响头,然后想我求饶,也许我就会放过你。”
见其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李毅也是倍感失望,以权谋私已经是罪大恶极,这杜长峰却还这般不知羞耻,看来是在误入歧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按照大明律,提审犯人需要当地知县亲自主持,要是没有确凿证据,禁止动用刑罚,你们这般做,难道已经得到了高阳知县的文书?难道已经掌握了我犯罪的证据?要是两者皆是没有,你等就不能对我动刑,不然就是动用私刑,乃是以权谋私,我可上到保定府衙向府尊禀报此事,定要治高阳知县失察之罪,你等以权谋私,枉顾国法的罪过。”
李毅正气凛然的喝道,句句珠玑,扣中他们的死穴,让所有的人俱是一愣,不然在轻取妄动。
杜长峰看着李毅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心里的妒火越来越盛,在他看来,李毅刚刚说的话全是说给自己听的,就是以为自己拿他没有办法,这对他来说是鄙视,是挑衅,是侮辱。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吃尽苦头,杜长峰已经产生了执念,被自傲绑架的头脑已经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而没了理智,他看向自己身后的人,说道:“各位,这李毅所言只不过是危言耸听,吓唬我们而已。此人我最是了解,为人不求上进,惹是生非,最善于诡辩,今天我们绝对不能被他吓退。我保证,要是大声了任何事,我都会一力承担,决不会追究你们,但是如果谁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可就别怪我到时候秋后算账,出手狠辣。”
杜长峰语气阴森,任谁都能听懂话里的威胁,狱卒和衙役们都是不由深吸一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今天不出力是不行。
看到杜长峰还是执迷不悟,李毅再好的脾气也是不由勃然大怒。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杜长峰对自己的挑衅,更不是杜长峰所使出的诡计,而是因为他身为知县之子,应当更加了解律法,如今怎能这般为了私心威胁官差,裹挟他们与自己一样枉顾国法呢?
但是,动用钱财和权势来绑架基层的小吏、官差,却是已经成为常态了。
看来今天没有办法善了了,自己不想动手,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想和官府交恶,也不想堕了官府的声望,因为现在的大明正是靠着这腐朽的官府支撑着基本的运转,任何的外力都可能让现在这种平衡瞬间崩塌。
愤怒,失望,还有无奈,李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
之前牢头的贪婪行为只是让李毅感觉到无法避免,因为贪腐的风气实在是太坏了,他们这些小官差也避免不了。而杜长峰的算计阴谋也仅仅是让他觉得是一种年轻人的妒火,但是现在这种好笑官府的权威来达到自己个人的目的,并且如此的嚣张,如此的心安理得,就是让李毅痛恨,怒火也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
像杜长峰这种读过圣贤书,出身官宦之家的人在做着违反律法的行径。
像魏三斤这种受苦受难,为国出力的军户却沒有人管。
现在,这个应当是消灭罪恶的牢房却被罪恶掌控,这些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到底是为什么。
被玩弄的权力,不合理的规则,缺乏监督管理的制度,让官府成为了有着私心恶念的坏人为所欲为的地方,这样的行为怪不得让老百姓生不如死,这样的行为怎么能不让天下大乱、世道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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