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贞十年二月初八,自正月始乾昭帝下旨敕修陵庙,各地郡王皆以效仿,为彰贤孝,以弘祖宗功绩威德,是故各封地皆相继补建修葺陵寝,题壁画,宣功德,附庸一时。
庐陵为西境乃康乐老王爷封地,康乐老王爷是圣武帝皇叔,当年圣武帝登基之日康乐王爷降生,是故圣武帝以为祥瑞,宠眷非凡,至乾昭帝登位,又予其至高尊荣爵位,可谓是生来逢时,一事无忧。
二月初十,康乐老王爷修缮陵寝王令便下发至州府,州府当即选送一百一十七名丹青师傅前往西境画壁,用时十一个月,壁方作成。
裴少珩合上州志细思,二月初十,丹青师傅前往庐陵西境,荀姜位列其中,七月二十二,荀姜无故失踪,其间五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姜住处位于庐陵城前水巷一十八户,裴少珩与十一随着房牙子走在曲径屋窄的巷中,不多时便到了一扇门户不大的陈旧木门前,房牙子在一串钥匙里翻了又翻,找出一柄铁钥来开锁,时年雨雪,锁芯锈蚀,房牙子用力地扽了扽,才将门锁打开,取下铁链。
房牙子推开木门,二人跟在其后,只见院落荒芜,杂草丛生
屋檐斑驳,缺角散朽,一片残败之景。
十一不由暗自腹诽:这房牙子可真是懒怠,任院子都破败成这样。
房牙子又相继开了正房,只下了锁便让出位置来,十一见他不进去,便伸手推门,门刚启,一股潮湿霉味扑面而来,十一皱了皱眉头,摒气进屋就近将窗户打开。
裴少珩随着十一入内,十一在裴少珩身前为他抬手扫开丝缕飘荡的尘网,裴少珩站定地环视屋内,只见屋内摆放整齐,各式用具分门别类,除无人居住积了一层灰外再无不妥,可见荀姜其人是极细致有条理的人。
书房内,工案上有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绘着经变故事画,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妇孺老幼,形形色色,又有店铺林立,货物琳琅,看样子是壁画草图之类,工案上毫笔各异,规格齐全。
裴少珩转了三遭也并未发觉不妥,无奈只得转身出门。
房牙子见其二人脸上挂着些许失望,便知这买卖谈不成了忍不住啐了一口怨道:“我好端端的一间院子被他害成了这样!嗐!苦死我也!”
“你不拾掇屋子,怎还能怨一个失踪了的人?”十一打抱不平道。
“若是有人租这间屋子,我自会拾掇!可偏偏出了这档子事!人人都道这宅凶煞,谁人敢租用?”房牙子双手叉腰,似是怒极。
十一哑言,虽觉得这房牙子说话难听,但也无从反驳。
荀姜住处查不到,那便只能去西境,画壁工队在西境陵寝住了十一个月,且荀姜失踪前一直待在画壁工队,想来西境应当是更有线索。
裴少珩从荀姜住所处出来便同十一策马前往西境,自年初始,画壁事了,画壁工队便遣队回城,各自散去,独留一只小队用以日常维护。
裴少珩走至西境陵庙,只见其规模恢宏,庄重肃穆,入陵向西,只见一面阔达石壁遮天蔽日般映入眼帘,壁画主调深沉浓烈,暗沉朱红、厚重土黄、浅色藏青交织,勾勒出宏大而震撼的场景
正中,佛陀端坐在莲台之上,面容慈悲且庄重,双目微阖,环绕佛陀的是众多神态各异的菩萨与罗汉。又有云雾缭绕的仙境背衬其后,缥缈的云雾中隐隐透出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神秘空灵。
裴少珩同十一望着壁画上的卧莲佛陀,久久无法回神,他在京师也曾数次见过各方庙宇壁画,可皆不似眼前这尊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正在二人赏壁之时,忽有一戒备男声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刚好将二人惊醒。
“何人敢擅闯陵庙?”
裴少珩回身,只见几名守卫持刀立于身后。
十一将汝阳王令示下,忙解释道:“我们奉府衙命查案,携令入关,并无擅闯之意,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守卫见令忙收刀抱拳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裴少珩看向领队守卫问道“画壁工队中余下的日常维护小队里谁人是工头师傅?”
守卫略一思索,答道:“是个叫吴成的。”
“还请劳烦告知其去处。”
“大人请稍待,小的这就唤他过来。”守卫见其恳切,忙受宠若惊道。
不出半刻,便有守卫带着一宽眉阔目的棕袍男子前来,正是吴成。
吴成见来人气质儒雅贵重,便知其是是贵人,忙上前见礼。
裴少珩忙叫他起身,待其余人都退下,这才开口问询荀姜当日情形。
吴成叹惋一声,后又详尽言说与他:“荀姜同我是一时被征来作壁的丹青师傅,当时一百一十七名丹青师傅中丹青之术以他为最,故荀姜主承画壁草拟,构建诸务,且以正壁便是以他为主笔。”
“那尊卧莲佛陀?”裴少珩侧目看着画壁正中那尊悲悯佛陀问道。
“正是。”吴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尊卧莲佛陀,点了点头,又言:“荀姜绘完正壁佛陀两日,便失踪了,我们只能按其理由的草图将壁画完,本来九个月的工期,拖至十一个月。”
裴少珩看着眼前的工程浩大的壁画又问:“这十一个月来所有的丹青师傅都需待在陵庙吗?”
吴成猛的一僵,犹豫一番声音放轻开口道:“大人们的令是这样下的,但人之常情,家中有妻儿子女的,又怎能舍下?于是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有寻个空子回去偷看一眼的机会。”
既能出陵庙,那边有自身奔走的可能,后又问道:“荀姜失踪前你可有见过他?”
吴成嘶了口气皱眉回忆道:“荀姜失踪前三日夜里,我正欲休息,却听见外间一阵响动,点了烛火起身查看,却见是荀姜立于壁前,我见其脸色不好便让他早点休息,事毕也熄了烛火回屋安置了。”
“他在壁前作甚?”
吴成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荀姜其人严谨负责,常于壁前反复推敲,力求之最,其匠心其苦心,我等远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