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珩闻言心间也暗佩其匠心独运,看向那震撼神伟的壁画奇观,尤其是正壁花莲之上的阖眸卧佛,直觉愈发圣洁不亵。
“荀姜失踪当时是否身处西境?”裴少珩目光从壁画上撤下转而问道。
“这,小人便不得而知之了,小人只于他失踪前两日那晚见过他。”
“是何时?”裴少珩进一步问道。
吴成阖眼皱眉细思,片刻开口道:“应是亥时一刻。”
“多谢。”见有所获,裴少珩心中初有眉目,心下沉闷凝重之意也少了几分,顺势拱手谢道。
“若此案真有疑,还请世孙务必还荀姜清白。”吴成神往而又虔诚地看了眼壁画复又像裴少珩庄重地行了个大礼言道。
“自当尽力,不负所托。”裴少珩坚定回礼道。
从西境陵庙出来后,十一跟在裴少珩身后扯着缰绳,环视四周皱眉不解道:“世孙,现下咱们去哪?”
裴少珩面东而视,轻磕马腹。
“去画舫。”
庐陵城江上画舫在白日里并无夜间热闹,但也是觥筹交错,熙来攘往。
汴京庄严贵重,裴少珩自是洁身自好,从不涉足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是故此次,初来画舫便为这旖旎盛况所撼。
此来画舫,裴少珩要寻一人。
画舫舫主。
据裴季同身边小厮所述,裴季同心思单纯,为人和蔼,从来与人向善,唯有一次与人争锋,且矛盾时间就在裴季同失踪当月,而那人,便是画舫舫主。
裴少珩随着画舫小厮进了画舫顶层内门,入门便见一中年男子拨着算盘比这薄录似在查账。
见裴少珩入门,那画舫舫主起身相迎,裴少珩以府衙令求见,舫主忙上茶闭门,不敢怠慢。
“不知知大人前来所谓何事?”舫主垂腰敬上一盏茶试探道。
“府衙现探查裴季同失踪一事,听闻他曾于一年前同舫主起过争执,还请舫主详细告知。”
舫主一听,忙脸色一惊,慌忙解释道:“错了!错了!小人是年初才接手经营画舫,前事如何,小人实在不知,您所言之人,小人并不识得,大人明鉴,失踪案与小人并无关系!”
裴少珩心中生疑,眼眸一转蹙眉问道:“那当时画舫舫主是何人?”
那画舫舫主吞了口吐沫忙道:“是鲍全。”
“鲍全现在何处?”裴少珩忙续问。
“鲍全,鲍全早已死了啊。”那舫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答道。
“死了?”十一惊呼,裴少珩心下也是一惊。
“亡于何时?”裴少珩上前一步忙问道。
“去年夏时。”
去年夏时,那不正与裴季同和荀姜失踪之日相近?
“因何死亡?”
“听人说好像是失足坠湖。”
裴少珩与十一互看一眼,匆匆与画舫舫主道了别,一路马不停蹄地前往府衙调出鲍全死亡卷宗。
卷宗其三,鲍全,原黔江人氏,十年前转至庐陵,自此定居,以经营画舫为生,于七月二十日坠江而忙。
七月二十日?恰是失踪案案发时段。
七月二十日,鲍全死亡。
七月二十一,裴季同失踪。
七月二十二,荀姜失踪。
短短三天,两人失踪,一人死忙。
裴少珩捏着卷宗,只觉这失踪案定有隐情。
裴少珩又细细看鲍全死亡卷宗,上面想尽记述了仵作所验,颅后有击伤,颅骨有碎,颅后裂口一拳左右,有失血之状,致命于溺毙。
府衙将其死断作失足落水,头击江石,因以溺毙。因此只录入卷宗不曾备案审查。
失足落水溺毙,逻辑严密,可事实当真如此吗?还是一切只因他猜测过甚?
裴少珩又反复查阅有关鲍全县志文书乃至户籍记录,字里行间,他忽的看到一个曾听裴季同小厮提起的名字。
青女。
裴季同失踪,鲍全溺毙,这两案是否另有缘由?又是否有所相关?
一个与两人皆有关联的画娘,或许能解。
裴少珩轻扣桌案,眸色幽幽。
看来他得会一会这个青女。
庐陵清江画舫。
裴少珩盯着从青女笔尖滴落晕开的层层墨花,心下了然,她果然知情!
青女将笔搁下,面容平和,声音浅浅,听不出情绪:“他是我的卿郎。”
十一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裴季同送往画舫跑。
青女抬眸,眸色清清,面容淡淡,又言:“我素善丹青,他好画扇,他慕名求画,我不应,至此,他日日来求,其心甚挚,渐渐的,我同他互生情愫,两心交付。”
裴少珩听其缓言,皱眉似有不解:“既是两心相许,那为何……”
为何裴季同失踪,青女面色平和,并无悲戚之态,后又抛头画屏,一如往常生活,先下提起情郎,声色平缓,连羞怯钦慕之情也不见半分?
“你这般模样,他实不像你卿郎。”十一自上而下打量她一眼接话道。
青女起身,转身平视十一,面无表情,眼眸却似寒冰一般冷然:“你认为,他失踪,生死未卜,我就得连日以泪洗面?我就得神情凄怆面容憔悴?我便再不能安生度日,我就该殉情随他而去?”青女一字一句缓缓言之,凿进两人心里,转而又面向裴少珩冷声诘问道:“还是公子认为,我情意自敛,不哀之痛之,便不配做他的卿娘?”
裴少珩被她问的羞愧难当,一是哑言。
青女舒了口气,复又背向二人,冷声又问:“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少珩忙捏了捏袖口,定了定神色正色道:“鲍全,娘子可识得?”
青女沉默片刻,音色复又淡淡:“自然识得,鲍全是我东家,他经营画舫,我在舫内画屏。”
“鲍全之死,你可有耳闻?”
“既换东家,自有耳闻。”
十一闻言不由暗中腹诽一声。
果真无情!
“除此之外,娘子可还清楚些别的?”
青女回身抬眸又道:“我虽抛面画舫,事以画屏,却总归也是正经生意,男女之别也是忌三分的,除去雇赁,并无交集,遑论其他?”
裴少珩点点头,也怕冒犯,见再问不出,又看天色已迟,便出言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