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锦心端了果浆进来,正正听到了苏千城与那来通报消息的婢女说的话,抬眼看见那婢女是苏老夫人底下的大丫头,早早就将苏千城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主子。
锦心虽然能够理解,老夫人年纪大了,底下丫头寻新主子,但心中却还是很唾弃这种背主的行为,便看都没看那丫头,只对着苏千城恭敬地道:“果浆已经备好。”
苏千城看了眼那杯子,随后看向那丫头笑了笑:“这好东西还是让厨房送去吧,总归老夫人已经疑了我了,怕是这吃食,也不愿意过我这里了。”
那丫头讨好地笑着:“哪里能呢。”
说着,她抬手殷勤地接了过去。
看着那丫头出得门去,锦心看向苏千城,果然见她眼里含了霜雪一般的冷意,便低声道:“也不知哪里走漏了消息,竟然让老夫人知晓了。”
其实连着她自己都很有些错愕,她原本一直觉得楚瑜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雀占鸠巢的麻雀,哪里想到竟是麻雀窝里的一颗天鹅蛋。
苏千城看了眼锦心,敛了眉,眼里隐约含了无奈的水光:“玉安妹妹才是奶奶眼里的宝贝,血缘亲疏分明得很,我拦着不让奶奶知道玉安妹妹身份的消息,也不过是怕她一时间知道了,倒是要因为我和三爷的事情揪心,让玉安妹妹难做人,还得想着我好好再嫁一遭,方才把这消息透了出去,也才是圆满了。”
锦心看着自己家的小姐这般颦眉含忧的模样,便抬手取抚她:“老夫人会知道您的这份心。”
苏千城却拭了泪,才叹了一声:“不,奶奶这会子只怕是要猜疑我心怀不轨,是为着不让玉安妹妹认了她才这般行事,从此玉安回来了,我也再无立足之地了。”
锦心看着自家小姐这般自苦,苍白的脸上泪盈盈,心中很是难受。
她自小就跟着苏千城长大,也见了自家小姐一路对苏家老夫人周到仔细,便忍不住道:“小姐对老夫人,比寻常人家的亲孙女儿对祖母都要孝顺得多,体贴得多,老夫人不会有了亲的,便别待了小姐。”
苏千城一顿,看了锦心一眼,沧然地笑了笑:“莫道故人心易变,等闲变却故人心,三爷如今对玉安如何,对我又如何,何况是奶奶呢,总归我心里有数的。”
闻言,锦心心中对楚瑜愈发地厌了,只蹙眉道:“小姐是正经贵族人家教养出来的,那个说是天鹅蛋,但在乌鸦窝里养了那么久,就是个天鹅都养成了乌鸦,哪里能和小姐比,只是手段下作些,会拢人心罢了,小姐何必一味惧她,老夫人一时间糊涂,只怕还是不要就这么去律方和那起子人相认的好,小人得志便猖狂,那楚瑜被认了回来,说不得反而要气得老夫人出了好歹,连太后娘娘都厌了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苏千城闻言,看着她:“可是奶奶那里。”
锦心笑了笑,却似下了决心:“小姐心软,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小姐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苏千城颦眉:“你要做什么……。”
锦心正色道:“小姐放心,奴婢有分寸。”
苏千城叹息了一声:“你去把绣心给我叫来罢。”
锦心点点头:“是。”
不一会,她便出去了,过了片刻,绣心便打了帘子进来:“小姐。”
苏千城品了一口茶,温柔一笑:“锦心呢?”
绣心道:“去了小厨房,小姐打算一直瞒着她么?”
苏千城垂下眸子,长长的睫羽掩了寒光:“那丫头从小就是个直脾气,留着个单纯的丫头也没有什么不好,虽是不能像你们那样替主子担当大任,但她说的话,外头人总会相信的,既然她愿意替我让奶奶病得久点,就随了她罢,我原本也只打算让奶奶病上几天,去不了律方的,不想奶奶还是那么固执,那还是多将养几日罢。”
绣心明白,锦心在苏千城这里就是一个预备着替主子顶罪的壳子,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
她顿了顿,蹙眉:“ 银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
“只怕那边是出事了,楚瑜一行人和南王从北王手里脱险之后,便没有人再见过银华。”绣心摇摇头神色凝重。
苏千城手指紧紧地捏了瓷杯,唇角弯起一点冰凉的笑:“这个楚瑜,倒是个好手段的。”
绣心道:“那若是个简单的,又怎么能以一介低贱平民之身轻易攀附上廉亲王和三爷呢?”
苏千城微微眯了眼:“赫金那边还有什么新消息?”
绣心将手里的条子递了上去:“琴三爷还在北王的手里,南王却和楚瑜一行人走得很近,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苏千城与楚瑜相似却更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挑,有些惋惜的样子:“看样子,北王还是没得手,可惜,可惜。”
绣心见苏千城那模样,心中却猜疑:“小姐将消息透到北王那边,就不怕北王真对三爷……。”
“隼钦宁那妖人若是真的能动了三爷,迟早会死在三爷手里,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琴三爷……。”她顿了顿,露出个冷淡的笑来:“总归不过是一个和南亭羽一样猪油蒙了心的俗人,他不是和楚瑜情比金坚么,若是落了那样的境地,楚瑜也必定要吃大苦头,反倒是以后才有机会觉出本夫人的好来。”
绣心见她眼底闪过冷酷的光,便低下头去,心中一片寒意,却也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小姐,若您真是男儿身,只这份决断心肠,这朝堂上必有您的一席之地。”
“闺阁弱质女儿也未必不好,难不成各个都像陆锦年那粗鄙样么,她苦心钻研多年,拢了天下士子,得了个牡丹御史的高华的名声,又落了什么好,和南芝菁两个掰扯都成了朝野上下的笑话,不但如今一个关在大牢里受尽磋磨,一个被贬斥成了个从七品往日里攒下的名声都败坏了也就罢了,平白还让言官弹劾女子为官无德无能?”
苏千城淡漠地道,随后起了身对着镜子抿了抿自己耳边的碎发,选了一只蓝宝点翠凤凰步摇簪在了自己头上,精致高雅的工艺,衬得她容貌清美里多了一份艳丽。
“陆锦年且不说,只说那南芝菁,也是和楚瑜惹出来的事儿扯上的关系,似与她有关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绣心叹了一回,又道:“还是小姐警醒,早早就防备那心思奸猾的女子。”
苏千城笑了笑,拢了自己的衣衫,转身对向绣心:“好看么?”
绣心打量了一番,上前替她整理了下耳朵上的明珠,含笑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苏千城点点头:“走罢,莫要让人久等了。”
绣心笑了笑:“国公爷那边早就给小姐留了庄子,这些年国公爷也住着那边,算不得等,有什么要吩咐的,您上那边去也就是了,小莫子也早就候着您了。”
苏千城摸了摸自己脸颊,转手又戴上手镯微微一笑:“嗯。”
她顿了顿,复又道:“苏家的消息,不必透露给国公爷知道,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莫测地轻笑了一声:“这希望楚瑜永远都是个孤女身份这一点上,三爷倒是难得与我目的一致,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她没有说完,理了理衣衫,向门口而去。
绣心看了看外头夜色深沉,还是立刻跟了上去,只是看着苏千城的背影,心中有些发颤的寒意,小姐不可能一辈子当着老夫人与楚瑜相认,但小姐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尽力控制着这个消息的流走,连国公爷那里也不透一丝风声……分明是打算让这个消息永远都不为人知道了。
而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透风声的。
京城夜色沉如水。
赫金的夜却火光漫天,杀声震天。
楚瑜和水曜一行人正奋力拼杀,向琴笙的帐篷冲杀而去时,一道幽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让开。”
随后一道白色的修挑人影不知何时,跟着一名巫师出现在楚瑜一行人的身后,周围的士兵一看那巫师,正是倪灵大巫师失踪后,隼钦宁身边跟着最近颇得宠,在暗处传达隼钦宁的命令,指挥调度的新任大巫师,不禁都惊了惊。
琴笙并没有拿任何刀剑架在他的神上,但是那大巫师脸色却一片惨白,走路的姿势却像是个牵线木偶一般,若是细细看去,才能发现他的四肢关节上都缠绕着细细的丝线,那丝线穿透了他的身体,看起来诡谲又阴森。
果真是个牵线木偶。
士兵们不由自主地皆面露悚然之色,分开一条路让他们走了进去。
那中年大巫师一脸惨白:“你……你……快放了我,否则王不会放过你的。”
琴笙戴着兜帽,只一双琥珀眸在火与血里倒映出冰冷的金属色泽来,他仿佛全然没有听见那大巫师在说什么,只淡漠地看向远处的山坡:“让隼钦宁出来。”
他话语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平静淡然,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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