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沈凉悦坐蓐期满的日子。
珠光挑了一件浅粉红的裙褂,上面绣的石榴子晶莹剔透,配合零星点缀的各色宝石,越显得光彩夺目。“娘娘,您瞧这件可好么?”
“不错。”沈凉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娇俏迷人,不免心头一热。“翊儿呢?”
“乳母才喂过奶,这会儿正犯困呢。”珠光笑吟吟的说:“小皇子这样可爱,难怪皇上日日都来瞧呢。”
这倒是真的。皇上纵然再忙,也免不了天天过来瞧。
说是来看翊儿,但每每来,总是要和自己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快替我更衣,等下冯太医就到了。”
按照皇贵妃的吩咐,冯靖宇每日晨起一入宫。便是来替樱妃母子请脉。
果然,沈凉悦刚换好了衣裳,冯靖宇在门外恭候。
“你瞧过翊儿了?”沈凉悦温然笑问:“他怎么样?”
樱妃这一身衣裳十分鲜亮。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神采。发间点缀的饰物都做成樱桃的样式,看着很是别致。
冯靖宇免不了眼前一亮。“樱妃娘娘当真是光彩照人。”
沈凉悦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下子脸红了起来。“也有好久没打扮了,之前邋邋遢遢的样子,让你见笑。”
收回了神,冯靖宇认真道:“进来之前,微臣替小皇子请国脉,小皇子一天比一天硬朗,娘娘大可以放心。”
“还是多亏了你。”沈凉悦有句话想问他,便吩咐珠光:“昨天内务局送了好些新茶过来,你选几种包好。给冯太医带回去慢慢品尝。”
“是。”珠光识趣的退了出去。随即关上了门。
“靖宇,你快替我看看。”沈凉悦把手伸了过去:“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
冯靖宇皱眉,手指触及她白如雪的腕子,不一会儿才道:“强行生产,最伤身子。虽然樱妃你身强体健,但有些损伤是难以修复的。可能,往后不容易再诞育皇嗣。”
沈凉悦眼底瞬间一片死灰。“都是命。”
“身为太医,在下有必要提醒娘娘一句,一年之内,万万不可再有孕。否则对身子只有害而无益。”
“你是说,我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而是……即便有了,也未必能顺利的生下来。”
“母体损伤。极易小产。”冯靖宇看着她,缓缓的说:“早时,若落胎,只会损伤玉体。一旦胎儿成形,又未足月,只怕……会危及性命。”
沈凉悦点了点头:“那我只能说,我太幸运了,第一胎就是个皇子。”
冯靖宇没做声。
“还是要谢谢你。”沈凉悦勾起唇角,眼里闪烁着泪花:“要不是有你,我只怕……”
“这些话樱妃不必再说。”冯靖宇脸色微微沉了沉:“只要你兑现承诺即可。”
“好。”沈凉悦叹了口气:“你要找的那个人,我见过一面。但是并不是在宫里,而是在宫外。”
冯靖宇眸子一亮:“你是说你见过我师父?还是在宫外?”
“嗯。”沈凉悦点头:“有一回,我和姑母去西林寺还愿,见过一位方丈。我听姑母叫他什么道人,当时还在奇怪,佛家与道家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你当真听见沈太后唤他闲散道人?”冯靖宇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豆亚丸弟。
他师傅的确是玩世不恭,不按常理出牌。可好好的道人,如何要去西林寺为僧?
冯靖宇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樱妃的诡计。“你该不会随便说两句来敷衍我吧?”
沈凉悦叹了口气:“我历经生死,是你陪着我挨过来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再说,当初我不是给你看了他的东西,你才信我见过他么!”
沈凉悦转身走到梳妆镜前,从珍宝盒子里取出一个小玉坠:“喏。”
这东西冯靖宇之前是真的见过,所以他才会被迫为樱妃效力。
“还有这个。”沈凉悦把珍宝盒子的抽屉拉出来,底下藏着一张薄薄的纸。“这是那位道人给姑母开的方子。我虽然不懂药材,但是里面竟然有十八反里不能同用的药。敢开这样方子的,除了毒医还有谁?”
冯靖宇接过方子仔细的看了起来,字迹的确是师傅的。且樱妃说的也对,论及方子的用药习惯,也是师傅平日里的习惯。
“西林寺!”冯靖宇心急的不行,转身就要走。
沈凉悦却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那时候姑母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说是只有他能医治。我们这才出宫去寻人。但他给完我们这张方子,叮嘱姑母一定要坚持服用三剂药,便说以后不会再入宫,也请姑母不必再出宫寻找。”
“你是说,他不在西林寺了?”冯靖宇脸色有些不好看。
“应该是不在那里了。”沈凉悦如实的说:“药服过三次,姑母的病真的好利索了。派人去西林寺送过一次黄金,却如数退了回来。根本没再见到那人的身影。”
冯靖宇的手有些凉,指尖更是冰冷的僵硬。
沈凉悦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蹙眉说道:“对不起,其实我并非有心拿这件事情要挟你。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姑母是我在宫里唯一的亲人,皇后恨毒,又深得皇上的信任,我只有夹缝求生,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才能伺机复仇。你别怪我。”
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冯靖宇抽回了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樱妃道:“差不多两年前,也就是我刚入宫的时候。”
“起码你告诉我,两年前我师父还活着。”冯靖宇冲她一笑:“不管怎样,你现在有了小皇子。作为你口中共过患难的朋友也好,作为太医也好,在下奉劝樱妃一句,凡是以小皇子性命为重,不要太急功近利。以卵击石,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你。”冯靖宇的关心,让沈凉悦心里暖暖的。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心尖发颤。
若是,入宫之前就遇到了他该有多好。
也许,这宫里便不会有樱妃这个人。
“微臣告退。”冯靖宇行了礼,转身出门。
正好珠光站在门外,拿着包好的茶叶:“冯太医请收下,这是我们娘娘一点心意。”
“多谢。”冯靖宇爽快的接下,匆匆的离开。
珠光进了房门,才露出担忧的表情:“小姐,您该不会是对他……”
“别胡说八道!”沈凉悦脸色一沉:“这不是该你过问的事。你若闲着,就帮我多注意点毓秀宫的动静。从前我有姑母,姑母会保护我。现在我有奉翊,我会拼命的抱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奴婢明白。”珠光怎么看,都觉得樱妃一定是对冯太医动了心。
但这样的念头让她无比惶恐,这事连苗头都不能有。万一显出了什么痕迹,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知道冯太医是不是也有了这样的心思……
“好了,叫乳母抱着翊儿,咱们该去毓秀宫请安了。”沈凉悦收回了心思,精致的面庞看上去那么妩媚动人。“表姐,你等今天也等了好久了吧!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定不叫你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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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良妃拉着桦嫔往后退了一步。“那是樱妃的软轿。”
桦嫔抬起头,果然看见一顶轿子从不远处缓缓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外一顶。
“轿子是皇上特意吩咐内务局新做的。轿帘都用的是最上乘的料子。轻柔遮风却又透光,帘子不用掀开就能看见外面的风景。”良妃笑得有些冷。
“是啊,得了皇子,当然是风光无限了。”桦嫔的语调,充满了怨怼。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原本风光的可以是你。”良妃紧紧攥住她的手,一脸的不痛快。“亏你还口口声声的护着皇贵妃,为她说尽了好话。但是最终你得到了什么?宫里现在谁不知道,樱妃的孩子就是皇贵妃帮着她有的!”
桦嫔的脸色隐隐透出悲伤。“皇上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我的孩子。谁叫我只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比不了沈家的女儿。”
“那你就由着樱妃害你,也不还击么?”良妃急的直跺脚:“你也不想想,如果当初皇贵妃真的是真心帮你,会由得这件事情以樱妃禁足就抹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桦嫔红了眼睛:“我不是说了,我没有沈家这么强硬的靠山。”
“那就把沈家当成靠山。”良妃握紧了桦嫔的手:“依我看,皇后容不得樱妃。咱们只要稍微用用力,顺水推舟……你不但能为枉死的孩子报仇,也能得到皇后的庇护。桦嫔妹妹你还年轻呢,来日也会像樱妃这样风光的。也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点亮了桦嫔的眸子:“可是我……”
“我不是说了,皇贵妃从来没把你当回事,你想依附她也不够格。她现在帮的可是你的仇人,害死你孩子的罪魁祸首。还有那个徐妃,她也有嫌疑,她也是皇贵妃的人。保不齐,就是皇贵妃授意了她们,了断了你的前程你的骨肉!”
她越说,桦嫔的脸色就越苍白!“姐姐别说了!”
“妹妹!逃避可不是好办法!”良妃轻轻叹息:“我不想看着你就这么消沉下去。你说说,自从皇贵妃独揽恩宠以来,皇上去过你宫里几回?别傻了,我的好妹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前程要紧,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