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宫里的规矩,停灵三日便要棺椁就要送出宫去。
皇帝特意允准司空赟入宫相送。
也是这一日,楚月见到爹的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要回司空府去。
宫里的一切,好与不好,都已经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留在这里。就只会让她不断的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想着姐姐挂在梁上的那一幕。
“楚月。”严一凌身子不适,却还是坚持来送了楚乔。“你要节哀。”
“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楚月回握住了她的手:“知道你这几日不适,我也不便过去看你。你自己千万要保重。”
“你……”严一凌敏感的觉出了什么不对:“你是要离宫回府么?”
“是。”楚月的目光有些空洞:“在宫里的日子不短了,爹年龄大了,需要人照顾。现在姐姐走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严钰怎么办?知道这种场合问这些话不便,严一凌便忍住了没有说。
“你的东西我叫素惜替你收拾好,等下你回来拿好不好?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楚月微微点头:“知道了。”
见楚月转身随着棺椁出了宫门,杨絮连忙凑了过来:“我可听说现在宫里流言四起,都说是咱们逼死了乔妃。你说楚月这丫头会不会心里有个疙瘩,也这么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和严钰的事情怕事就不好办了。”
“楚月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即便再伤心。也不会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严一凌倒吸了一口凉气,幽然道:“只是这桩婚事到底要暂时搁下了。”
“是啊,真是可惜。”杨絮不免皱眉。
奉临脸色有些不好看,只对小侯子道:“等下小心送皇贵妃回宫。”
“奴才遵旨。”小侯子刚应声,皇帝便转身走了。
沈音苒饶是叹了又叹:“司空赟将军也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看着就不忍心。”
“可不是么!”良媛睿也是拭了拭眼泪:“我瞧着老将军像是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哪有回宫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可怜老将军也就只有两个女儿……”
“是啊。”沈音苒惋惜的说:“当年老将军随先帝出征,而立之年才有了嫡女。成日战场上厮杀。回一趟将军府也不容易,累着妻子辛辛苦苦带大两个女儿……妻子故去之后,老将军便没有再娶,这便是十足的夫妻情深了。”
“重情义的人。怕是要伤怀许久。”良媛睿又是叹气:“娘娘,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宫吧。”
“吧嗒”一声,跟着“哗啦啦”的一串响动。
沈音苒不由得奇怪,转身一看,竟然是裴贵嫔手上的玉珠串子散了,珠子滚落一地。
“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良媛睿不由得白她一眼:“裴贵嫔,你这珠串是从哪儿来的?弄得这样不结实,万一要是皇贵妃没留神,滑倒了可怎么好?”
裴以琳赶紧叫人将那珠子一颗颗的捡起来,慌忙上前跪地道:“皇贵妃娘娘恕罪,臣妾并非故意的。这串珠子……是昨晚上臣妾去送乔妃,二小姐送的。”
“什么?”杨絮不由得惊讶:“你说是楚月送给你的?”
“正是。”裴以琳点头道:“我虽与乔妃娘娘并无深交。但是昨晚上见她身上的流苏玉磨旧了,就替她择了一块新的换上。正巧二小姐见我的耳坠子,和乔妃的手串用了一样的玉石料,倒也十分相配,便转赠于我。就是我上刚手散了的这一条。”
“你说乔妃的流苏玉磨旧了?”严一凌听着这话蹊跷:“哪里的流苏玉?”
“回皇贵妃娘娘,是腰间的。”裴以琳脸色不大好。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生怕皇贵妃因为她不小心断了手串而怪罪。
“那换下来的流苏玉在哪里?”严一凌又问。
“应该是还在乔妃宫中吧。二小姐知道乔妃爱精致的饰物,说是磨旧了的,就不必戴在身上陪葬了。所以单独搁在一个首饰盒子里,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放在她宫里的妆台上。”裴贵嫔认真的说。
“皇后娘娘,臣妾想去熙荣园看看那流苏玉,就先告退了。”严一凌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楚乔爱漂亮,穿金戴银是她的习惯。而打扮则成了她每日里最要紧的事情。那一早,皇上去过,她不可能带着一块磨旧了流苏玉迎驾。何况来伊湄宫的时候,她虽然红着眼睛。妆容掩饰不住憔悴,但到底她也是精心的打扮过。
“皇贵妃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么?”良媛睿看她走的这么急,不由得奇怪。
“裴贵嫔,你也同来。”严一凌走了两步,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只道了这一句,便和杨絮继续往玉辇的方向去。
“是。”裴以琳点头答应了,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娘娘,皇贵妃这是做什么?”良媛睿不大明白。“乔妃都已经走了,何必还弄出这么多花样来。再说,这手串好好的就断了,又是楚月给裴贵嫔的,现在宫里头,皇贵妃的胎不稳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娘娘,您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
沈音苒凝眸:“那么想知道,你便跟着去瞧一瞧。本宫还要回宫陪翊儿。晚些时候,你再过来说话吧!”
“是。”良媛睿觉得皇后的态度有些奇怪。说关心吧,自己为何不过去看看。说不关心吧,又何必叫她晚些时候过去说话。
看来皇贵妃的肚子,八成也是皇后的一块心病。
良媛睿上了玉辇,问身旁的侍婢卷莲道:“樱妃的疯病好些了么?”
“回娘娘的话,没听说有什么起色,太医现在都不怎么敢登门了。那樱妃见人就打,谁嫌命长呢!太医不也是拿着俸禄办事。”
“也是。”良媛睿又问:“莫妃如何了?”
“莫妃就更惨了,从宫里好不容易跪到庵堂,人都虚脱了。双膝磨得都见了骨头,天又热,伤口又恢复的慢。起了炎症,发了好几日的高烧。奴婢按您的吩咐着人去问过,都说即便是来日能够恢复,那伤疤也消不下去了。想来皇上一看见就会觉得恶心,莫妃是很难再得宠了。”
良媛睿只是笑了笑:“皇贵妃当初在宫门救了她一命,没想到她因此而获宠。以为是扶摇直上的好时候,有了皇子,还被册封为妃,哪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末了了,什么也没落下。”
眷恋觉得有些奇怪,不由低声问道:“娘娘今儿是怎么了?怎的竟问这些事?”
“我就是想知道,这宫里还剩下几个妃嫔。”良媛睿揉了揉眉心:“我没有子嗣,也没有恩宠。有的不过是皇后的庇护罢了。所以,这越是到了最后,立场就得越坚定,我只是怕……万一要是站错位置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良贵妃这么说,卷莲不由得紧张起来:“娘娘您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要对皇贵妃娘娘……动手了?”
“呵呵。”良媛睿笑了出声:“皇后何时停止过对皇贵妃动手啊?”
“可是当时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娘娘是屡次维护皇贵妃,甚至不惜与朝臣们撕破脸。”卷莲觉得,那个时候后宫里是最好的时候,几乎就只有一把声音。
“傻了么你!”良媛睿笑得有些阴冷:“那都是做给皇上看的,这你还不懂么?你可别忘了,先前皇后差一点就死在皇贵妃的手里,她焉能不恨。现在,奉翊也成了她的孩子,樱妃不能再碍手碍脚,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那……皇贵妃又岂会任由皇后宰割。”卷莲也明白,皇贵妃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况现在她还有皇上的恩宠。土大役才。
“女人啊,最弱的时候,便是有孕、生育的时候。皇贵妃自顾不暇,她要保住这个孩子,就不敢拼尽全力的跟皇后去斗。倘若她的孩子没有了,身心俱疲,甚至万念俱灰,她就更加力不从心去抗衡皇后了。”
良媛睿忽然坐直了身子,心跳加剧:“落辇,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卷莲被她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良媛睿喘着粗气,脸色如雪一般的苍白:“卷莲,我心慌的厉害。你说……万一这一回,咱们要是选错了,可怎么办?正因为我素日里与皇后亲近,要是到了危急关头,皇后一脚把我提出来当刀子使该怎么办?我岂不是要成了替罪羊?皇上那么宠爱皇贵妃,未必皇后就真的能赢啊!”
“娘娘,那……那咱们就帮皇贵妃。”卷莲也是口不择言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疯了?”良媛睿心惊肉跳的看着她:“选择帮皇贵妃,也许皇贵妃还没出事,咱们就得死在眼前了。皇上和皇后,都容不下两面三刀的人。更何况哪怕我是贵妃之尊,我也没有恩宠啊。朝堂上的那些臣子,根本就不会支持我,为我作势。这下可惨了,受夹板气倒还好,怕就怕我两头都靠不到岸,别人还没倒下,先把咱们给活活淹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