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所谓三年五载,不过弹指瞬间,待回过神来,日子就那么悄咪咪的溜走了,似乎只是转眼,阳山书院又迎来三年一度的出师季。
每轮出师季,就会有一群博学多才之人寻找各自归属,有人学有所成考中举人入翰林院,亦有人落榜回书院继续学习,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会选择跟在山长身侧,既不出仕,亦不出师,而是留在书院任教。对这类人,其要求更为严苛,不仅要有大才,更要深谙圣贤之道,此二者缺一不可育人。
但凡能留在书院任教的,皆是大才,却无功名利禄之心,姚肆既不敢说自己有大才,亦不敢称自己视金钱为粪土,相反的,她正是为了摆脱贱民身份,才忍受世俗异样的眼光走上了这条求学之路。她的所作所为,放在当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罕见,夜幽国亦是十年才出一名女生徒,用旁人话说,她可谓是离经叛道、惊骇世俗。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临出师季,吕山长竟会提出让她留在书院任教的想法。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日后最好也就是能办个小小私塾,成为一名受人敬重的女先生。可如今却有更好地选择摆在她面前,若是能留在书院,于她而言,那是顶好顶好的。
不过姚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同辈中她或许有些许才智,却算不得大智大慧,何况她为女儿身,留在书院,必遭更多人眼红和质疑,她小小年纪担此大任,自认为有些德不配位。
然而对于姚肆的困惑,吕良坉却自有一套说法和见解。
女子读书法令虽已出世多年,但终究未得实践,至今依旧不被多数人接受。这些年他走访无数地方,其中女子读书者少之甚少。他也打听过,这些人中大多数并非不想读,而是苦于没有机会。
吕良坉深以为女子亦需要学习,当年先帝颁布新读书法令他就出了不少力,可这些年实践起来却十分困难,纵是姚肆,也是机缘巧合才得此机会,故他在外的那几年,除了四处走访,更多地是宣扬女子读书之重要性,前两年他之所以回来,虽有娄屈之因,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走遍大江南北且游说了不少人,他要做的,是在阳山书院,为这群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女子提供一个好的读书场所。
回书院后,吕良坉除了安排日常事务外,最重要的就是广招女生徒一事。然此事关系重大,非一蹴而就,他前后多次呈折献策,如今终于是得到圣上鼎力支持,不日后,这一系列的读书法令都将得以颁布。
留姚肆在书院任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以为,姚肆足以担此大任,毕竟开明的教授不多,一时间让书院这群老夫子去教一群女娃,定少不了诸多麻烦。姚肆身为女子,深知女子读书不易,哪怕她现在学识上还不足以为人师表,但她悟性高,吕良坉愿意收她为内门弟子,亲自教授,假以时日,她必能成为名震四方的女先生。
姚肆得吕良坉开导,便欣然接受,择了吉日拜吕良坉为师,至此正式算作阳山书院内门弟子,只是她这一留,裘霁也坐不住了,当即找了吕良坉,表明自己亦要留在书院。
他是这届案首,学问自不再话下,将来也必是国之栋梁,这类人才,吕良坉纵是有心想留院,也是不敢擅作主张,最后只得让他自个儿去圣上面前拿主意。
裘霁也不耽搁,是日下午便领了圣喻,说是圣上同意他留阳山先生。
他是这一辈中最受瞩目的天子骄子,将来必定会官拜三品,对于他这样的选择,吕良坉是既喜且忧,喜的是书院有此人才是书院之幸,忧的是朝堂少了如此栋梁是朝堂之不幸。
吕良坉何其慧眼,早就看出裘霁与姚肆二人非比寻常的关系,遂私下里找到姚肆,欲让她劝劝裘霁,男儿志在四方,他有高才,留在书院委实有些屈才。
彼时姚肆已经拜吕良坉为师,师傅说的话,她怎可不听,遂也是不得不找到裘霁,将吕良坉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你认为我为何想要留在书院?”面对姚肆带去的劝导,裘霁反问她。
姚肆哂笑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用这般考我么,我知道你不喜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若是想入仕,早就入朝为官了还用等到现在?要我说啊,留院只怕你早就想过,只是碍于我才没提出罢了。”
她得意又带些微恼,“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没料到山长会让我留院?你是不是打算好了要与我办私塾?”
裘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确实没料到,我本已选好了私塾所在之地,如今却是用不上了。”
姚肆不由得白他一眼,“小女子我将来可是大有作为的,我将来啊......”她望着远处一脸憧憬之色,“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受人敬仰的西夜国第一女先生。”
“嗯,我知道。”
二人并排坐在阳山书院后山一石墩上,此处风景甚好,能将整个阳山书院收揽眼中。姚肆正看得舒心,忽听身旁人道:“明日是个黄道吉日。”
“明日?黄道吉日要做何?”姚肆疑惑问道。
裘霁抿嘴一笑:“算命先生说了,明日宜上门提亲。”
姚肆猝不及防,脸刷地一红,忙不迭地转头,“这......这哪有什么吉日不吉日的,瞎说。”
“这可不能瞎说,我真找算命先生算过,说是明日宜提亲。”裘霁正色道。
姚肆埋了埋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道:“提就提吧,反正爹娘又不是没见过你。”
裘霁往她跟前凑了凑,“你放心,我一准带二十箱聘礼去。”
二人心照不宣的互相笑笑,这提亲之事就这么提前说定了。
“虽然我年纪也不小了,但我们成亲的日子,我还是希望可以往后推个一两年。”
“等他回来我们再成亲,不急。”
“应该快回了吧。”姚肆望着看不见的远方喃喃自语。两年前辛习染随父出征,至今未归,好在捷报时不时地传回,辛习染也颇立了些头功,等他凯旋而归时,必是威风凛凛。
姚肆有些感慨的叹口气,时过境迁,大抵指的就是这种吧,其实不止是辛习染,还有大哥。楮孝武一年前就自立为皇,如今西夜国是一分为二,楮庄各占半壁江山,楮孟作为嫡长子,在楮孝武登基之日就被封为太子。
往后楮庄两家会如何姚肆不知,但她知道,此生与楮孟,怕是再无缘相见了。有些事,就是如此身不由人,当初分别之时,谁又会想到那会是永别呢。可不管怎么说,人都得朝前看,未来虽未知,但未来亦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