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皇都，洛城。
原古雍国皇都，地处卫州腹地，北靠淮水，东临并江且与禄、苍二国隔江相望。
因其是古国旧都的缘故，所以它是整片大陆面积最大的国都，也是最大的皇城所在地。
又因其地势原因，使其上下连通了整个南钰。
也造就了北寒南暖的气候特色。
年关才过，冀流二州还是一片皑皑白雪的景致。
洛城却早已气温回暖，卫并二州交界处更是如春倒夏！
此刻规模硕大巍峨的城内，即便年节已过去了十数日，却依旧红福满城。
偶尔炸响的爆竹声也伴随着孩童的嬉戏与大人们的叫嚷！
闹市中店铺生意的好坏。
直接反映在了每家门前的架子规模，以及上面吊起的各式花灯。
以皇宫为中心的四条主道上，官家独有的奢华灯队，也早早的准备着。
上元节，古雍国传下来的传统节日。
这一日，不光百姓喜气，商户拼财。
更是诸多权贵们对冲实力的时候。
临近傍晚，宣明门城楼正殿，南钰皇帝宁显携穆王宁烨以及年幼的皇子钊在此设宴。
宗亲族老，以及二品以上官员，分坐入席。
而因为南钰的皇后，早在前些年不幸崩逝的缘故。
所以偏殿内的女眷宴席，则是由宁显的皇姐承阳长公主主持。
因还未到开宴的时辰，命妇们这会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与自己年轻时的小姐妹们聊着体己话。
而随命妇们一同来的那些皇城贵女们，则是站在城门楼上那扇巨大屏风的一侧，俯瞰着皇都的繁华景致。
这些少女年岁普遍在十三到十六岁，正值豆蔻。
虽话语间娇憨稚嫩，但彼此的行为举止却是充满了大家教养！
穿戴之华贵，更是恨不得将家中最好的都罩在身上。
因为她们都从长辈那里得知，皇上有意要为穆王选妃。
而谁人不知穆王殿下在南钰的分量？虽面容有瑕，可谁又敢言说他真的与那把椅子无缘？
即便这些年皇都盛传，他与一名女童有些不清不楚的暧昧。
可如今能站在这里的，又有几人不知男人三妻四妾的稀疏平常？
左右不过就是个乡野丫头，还能上天了不成？
即便真因为那狐媚的功夫，得了个侧妃，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贵妾罢了！
再怎么得宠，入府后还不是得被正妻拿捏！
可这正妃只有一位，所以今夜也是独属于她们的战场！
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有的只是粉黛间的角逐！
屏风的另一侧，宁烨看着远处华灯初上的情景有些失神。
带疤的眉宇间充满了愁绪。
“参见穆王殿下！”
三位衣着得体，面容也堪得上俊逸的年轻公子同声行礼道。
闻言宁烨望了过去。
“三位堂兄无需多礼，今日父皇设宴意在与民同乐。”
其中一蓝衣玉冠的公子上前用折扇遮住了嘴角。
“今日可是穆王的大日子！为兄先祝穆王寻得知心佳人！”
宁烨笑得有些勉强。
“本王也祝三位兄长觅得佳人！”
话落便不再多言。
蓝衣公子见状轻笑着合扇，随后指了指屏风的方向。
“殿下说笑了，我三人今日只是穆王殿下的陪衬，那屏风后面的颜色，谁敢抢去？”
说完还左右回头看了看同行的伙伴。
“若是殿下难为情，不若随我等去那边隐蔽之处先行观望一番？”
宁烨看了看对方，随即摇头道。
“三位堂兄可莫要说笑，此举非君子所为！”
随后又歉然道。
“本王还有些事，三位表兄继续，咱们稍后再聊。”
赶紧结束这不咸不淡的尬聊后，宁烨便离开。
待人走后，三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隐晦的看着离去的宁烨。
皇上始终不给宗室子孙便利，此番若真如祖父所言，让我等入朝为官的话。
倒也不失为自己的机会……
可这穆王的态度却又如此，完全不给深交的机会。
思及此便被一旁同来的堂弟打断。
“兄长，皇上真让我们也选选？”
闻言蓝衣公子蹙眉。
“莫要胡闹，再怎么样也要他选完咱们才有机会！一会你二人都机灵点！”
“若真与这里面的哪家结亲，少不得又是咱们的助力！”
闻言适才开口询问的人眼睛一转。
“都说他在边城那边有个小相好！长相极美，据说还会跳那雪国的缕衣舞，那身段儿~”
“就是不知他此番回宫是否将那小美人儿带了回来？”
随后又是一脸可惜。
“哎，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他得了去？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儿！”
蓝衣公子瞪了对方一眼。
“这些我不管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但你最好别跟着乱嚼舌根！”
“还有！最近少去些青楼，你当那些贵女如平日里的那些小娘般好糊弄？”
“当心误了大事！！”
那年轻人听后有些不以为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我这些话即便他听了去又能如何？现在皇城谁人不知？”
“就许他金屋藏娇，不许我说了还？”
闻言蓝衣公子泄气的摇摇头。
怎么就让他跟着来呢？
真不懂祖父看上他那点了，成日里游手好闲，还不学无术。
除了谁家小娘好看，哪家勾栏的姑娘娇柔，他还能知道什么？
思及此，当下语气便有了些不耐。
“祖父来时可曾与你言说过，今日一切听我安排？”
见对方噤声，当即冷言。
“那便管好自己的嘴！”
言罢，再转身时又是一副笑容满面的姿态。
再说宁烨这边，回到休息更衣的小室后，便松了口气。
并不是他不善与人交流，实在是宁烨与这些人完全不对路子。
方才那三个是宗亲里的同辈堂兄，蓝衣的是宁书恒，身后的是宁书敬与宁书辛。
据他所知，宗亲里除了有个叫宁文卓的侄子外，其他的均不堪大用。
父皇以往这类的宴席很少让这些人参与，今日却不知为何同样在受邀名单中。
难道真的只是给他们寻良缘？
宁烨不理解，索性也便放下思绪。
这时，典怀之也走了进来。
方才宁烨的种种神情，他在门外便看得一清二楚。
二小子几乎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坐定后饮了口茶。
“殿下可是在想那小舞？”
闻言宁烨神情一愣。
“典叔何出此言？”
典怀之并未言说何意，而是假装正经的道。
“您父皇今日安排的这一出，你也该体谅！”
“哪家皇子在这个岁数，开了府却没个枕边人？”
“更何况殿下同辈只有一个弟弟？”
宁烨叹了口气。
见状典怀之倾身小声道。
“别怪典叔不帮你，若是你真无心，你爹过后若是问你的话。”
“便选你秀妹妹。”
随后又正经的道。
“但我可要先言明！必须以你秀妹妹还小为由，延迟你父皇下旨！”
“你若没有把握，定不可用她做筏子去挡今日的事！”
“二小子，可不能坑了你妹，知道没？”
闻言宁烨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对方，随即点头道。
“典叔放心！”
随即暗笑，这典叔，何以这般嫌弃皇室。
别家都恨不得挤破了脑袋将自己的女儿送来。
他却是极不情愿的才将自己的小女儿带来。
典怀之见对方给了自己答复，又有些语重心长。
“可这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过些年还是要选的。”
“你要心中有所计较才好。”
“身在皇家，很多事必当身不由己，你该懂得你父皇的用心才是。”
“我们这代人啊，靠着当年作为还能有些选择。”
“可你还年轻，这种联姻却是避不开的！”
宁烨听后心有些乱。
对于储君之位，父皇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从不与自己明说什么，却又处处透着些让自己去拿的意思。
今日明着逼迫自己选妃便是如此。
可若是就这么断定父皇有意传位的话。
又有些牵强，因为政务几乎从不曾让自己参与。
自己这些年巡边也好，巡视也罢。
遇到问题也是小事自行酌情处理，而大事都会同自己的意见一同上报。
朝堂之上如今能算得上与自己深交的大臣只有眼前这位典叔。
而典叔的立场决不能表明什么。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子嗣？
唉，罢了。
思及此，脑子里走了几幅礼部内司送来的那些画像。
可想着想着，那些画像却突然都变成了闻舞的样子。
这情况让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随即苦笑了下，小舞那性子，即便自己真的倾心于她，怕也只是会将其吓跑吧。
而且，父皇早已言明，不可能给小舞正妃。
我又怎能误了她？
宁烨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自己这几日被父皇说教的有些魔怔了。
“典叔的话，烨心中明了。”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通告声。
“吉时已到，晚宴开………”
说是开宴，实则是让大家在城门楼制高点集合。
再由皇帝陛下用弓箭点燃皇室灯车后，才会入席。
席间乐器交响，歌舞升平。
推杯换盏间，一派其乐融融。
这时太监总管窦成得到示意后，便去往了偏殿将一众命妇引入正殿。
待众人坐定后，也就开始了今日最重要的事。
随即那些贵女们便以预先拟订好的节目名单，逐一登场表演。
出场的少女们面带娇羞的表演着自己的节目。
或跳舞、或诗歌，当然也少不了乐器。
更有临场作画者。
在这些少女每每离场时，下面的一众大臣与家眷均是在相互间推崇对方养了个好女儿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着宁烨的态度。
而坐在皇帝下首位左侧的宁烨，便是今日的主角。
他今日一身正蓝金丝蟒袍，虽未及冠，却带着无帘王冕，平日里那副痞帅的俊脸，虽一直都在观看贵女们表演的节目。
但眼神却并不聚焦。
原因是他再次陷入了魔怔。
每上场一个少女，在宁烨眼中都会莫名其妙的变作闻舞的样子。
这些闻舞姿态各异，娇憨可人。
唯独却没有一个是他所熟悉的样子。
闭眼回了回神，此刻下方在抚琴的少女，没记错的话，该是中书令霍大人家的小孙女，年芳十六。
少女的琴音本是流转动听，却因为宁烨看过来的眼神而变乱了节奏。
当即面容有些羞红，但却依旧努力的平稳自己的心境。
却又忍不住与之对视了一眼。
宁烨再次失神。
因为他的眼里，这娇羞着与自己对视的少女，已经变成了闻舞。
随即他胡乱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本打算平复心态的他，却因醉仙酿独有的酒香再次想起了闻舞。
那少女见宁烨不再看自己，演奏完毕，便有些失望的离场。
宁烨则是在桌下狠拧了下大腿。
心中更是无数次提醒自己，既然无法给正妃，便莫要对不起小舞。
妹妹就是妹妹！不可有逾越的想法！
典秀便是在宁烨自以为调整好心态时，缓步走入了大殿。
她一身红色劲装，手持两把小剑。
并没有如那些贵女般衣着华贵，头上也仅仅只是插了根银簪。
在向着宁显众人福身行了一礼后。
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剑舞，没错，出生在边城的她，并不会那些娇柔的舞蹈，更不会什么抚琴弄曲。
她要为她的烨哥哥表演自己练习已久的剑舞！
虽然爹爹说过，烨哥哥心中有人，可自己从小便放在心中的人，又怎能轻易放弃？
更不能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学习。
自己的确比不上那些贵女们的涵养以及文采。
但烨哥哥从小便与自己相识！又对自己百般宠爱，这便是最大的优势！
这世间除了爹爹便只有烨哥哥是最好的男子！不对，爹爹也比不过他才对！
双剑流转间，先是轻柔如水般划过美丽的轨迹。
随后便有急速递增的破空声响起。
她施展着并不纯熟的轻功，在大殿内飞舞。
手中的剑招却又初见雷霆般的威势，随破空声展露锋芒。
剑光闪动，江海凝光，风袖低昂动四方。
让本该柔情似水的少女平添了一股英气勃发。
那边为其助乐的典河更是一脸兴奋的为自家小妹自豪！
大殿内不管是为了恭维典怀之也好，亦或是真心赏识也罢。
都入不了此刻典秀的耳中，她一直都在暗暗的观察着宁烨。
而躲在偏殿那边偷瞧的少女们则是有些嗤笑。
边城来的果然粗鄙，这舞刀弄剑有什么好看的？
宁烨则是欣慰的看着下方这个小妹妹。
秀妹妹也长大了。
随即将酒杯举起，对着典秀笑了下。
大殿内众人皆是看在眼里。
典秀舞毕，也不客气的直接来到近前，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
随后轻咳着压了压。
“谢烨…穆王！”
宁烨笑道。
“秀妹妹不必多礼，快去歇歇吧！”
言罢给侍从递了个眼神。
典秀欣喜的福了一礼，便随侍从退下。
这可把偏殿的那群少女给嫉妒坏了。
典怀之起身假惺惺的向宁显行礼。
“小女典秀，年幼无状，还请陛下勿怪。”
宁显见状眼角一抽。
“无碍，这便是怀之的小女？今年…”
典怀之瞄了眼宁烨，随后大大咧咧道。
“回陛下，秀儿才十三。”
下面一些人见状均对这个封疆大吏的态度有些嗤之以鼻。
而典怀之则是哈哈大笑。
“老子就是个粗人，可没你们肚子里那些个酸水！”
宁显闻言有些迟疑。
这臭小子就喜欢小的不成？
当即抬手虚压。
“怀之快坐，我观秀儿这剑法造诣，怕不是几月之功！”
“想必假以时日后，便又是一位女中豪杰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一众人附和道。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对啊！虽无前例，但也说不好此女将来也是能征战沙场啊！”
“恭喜典大人！”
典怀之闻言心中腹诽，这老混蛋变着法的让人埋汰我！
“陛下谬赞了，不过就是调皮了些。”
随即高声对着其他人道。
“哪有哪有，可比不得你们。”
这插曲过后，又是几位贵女相继的表演了节目。
随后宁显携着众人再次登上城门楼的高点，亲自燃放了第一支烟花。
下一刻便见整座皇城的城墙上同时升起了绚烂的烟火！
而皇都的外城墙也跟着交相呼应般的点燃各类烟花爆竹！
一时间本就热闹的皇都，天空中被种类繁多的烟花所照亮，上元节的举国欢庆也随之到达了高潮。
宁烨看着天空中的烟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不理会那边一众年轻人举行的灯谜活动，径直的回了宴席独自饮酒。
典怀之见状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但宁烨都像是毫无所察般。
无奈只好趁着众人还未回来之际。
上前假意敬酒。
“小子，典叔可只能帮你到这了啊，你可别坑了秀儿！千万记得我说的话！”
闻言宁烨回神道。
“典叔安心便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典怀之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