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看了战报,几位国公之中属梁国公最为功高。”
“不仅在倭国战场上率领先锋营游击策应,高丽之战更是急救陛下,拿下高丽王都。”
“可没想到,梁国公竟全然不在意册封王位,甚至还满脸欣喜。”
刘伯温语气猛地郑重冲蓝玉说道:“梁国公有此心性,将来必能成就千古之名!”
尽管知道刘伯温的夸赞有几分奉承的意思。
可是能从这老腐儒嘴里听到称赞他这个武将的话,此刻的蓝玉到底还是有些受用。
只不过!
就在几人相视而笑,以为解决封赏国公一事时。
蓝玉猛地想到先前詹徽的谋划,忙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给了李善长、刘伯温两人。
“两位,封赏国公之子这个法子恐怕也是行不通吧。”
“倘若陛下不愿给诸位国公封王,大可以接纳詹徽所言之法,让本将率先辞去朝廷封赏。”
“可本将先前告知陛下时,陛下却不认同。”
“后来詹徽觐见再言此法,陛下依旧不予接纳。”
“想来陛下是否果真有意给诸将封王?”
毕竟在蓝玉看来,封赏国公之子与他蓝玉率先辞封没有什么区别。
朱标既不同意他蓝玉辞封,想来多半也不会同意封赏国公之子。
也就在蓝玉说完,略微感到棘手之时。
却见李善长很是随意的笑着摆了摆手。
“梁国公有所不知,这两个法子虽结果相同,都是让几位国公谢绝封王。”
“然而这两个法子本质却有不同。”
“毕竟如今天下无论朝臣亦或百姓,皆知你梁国公乃是陛下信重之臣,若以你来谢绝王位太过拙劣。”
“而且你虽是功高,却也并非洪武二年封王。”
“若见你辞绝王位,其他国公一并效仿。天下众人岂不说陛下精于算计,故意如此,苛待功臣?”
“那....”蓝玉依旧有些不太明白,“赏赐国公之子,便比我辞绝王位封赏更好?”
“自然更好!”
李善长神情严肃,郑重出声。
“倘若要谢绝王位,也该是魏国公徐达率先表态。”
“毕竟无论功劳、声望,魏国公皆在你之上。”
“而且赏赐诸位国公家的公子,不予几位国公封王,朝廷也是依照法度,按律而行。”
“无论于情于理,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李善长这话,蓝玉似乎也明白了过来。
于理的话,徐达、李文忠这些人的确一直跟随在老朱身旁,坐镇中军。
真正带兵冲锋的乃是李景隆这些勋贵二代们。
所以朝廷重赏勋贵子嗣,不为几位国公封王也是没有半分问题。
而于情来说,徐达、李文忠几人毕竟乃是各军统帅,即便没有斩将夺旗这样的冲锋之功。
可此战大捷,不重赏他们却也是说不过去。
而封赏其子嗣,却也显示朝廷有重视武人之心。
说白了。
徐达、李文忠这些个早已功勋卓着的家伙,他们也明白老朱、朱标的难处。
所以倭国之战,那几个老杀才这才派遣自己儿子代他们统兵冲锋。
说众人一早便计划好了,将倭国之战的功劳留给自家儿子都不为过。
“还有就是....”
蓝玉看了眼李善长,继续问道:“张定边、纳哈出这些降将又该如何封赏?”
哪怕蓝玉也觉得,以朱标如今在军中武人之间的威望。
无论朱标如何封赏张定边几人,弟兄们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怕只怕有那么几个脑子抽抽的,当真就敢因此事和朱标叫板。
到时候即便有一个人心中不悦,对朱标来说也不免有些头疼。
“张定边或许也还好说,毕竟先前并未给他封爵,此次功劳给了侯爵也还能说得过去。”
“可纳哈出该如何是好!”
“先前他归顺我朝之时,陛下便已封其为辽州侯。”
“难不成等他回京,还真要给他进位国公不成?”
“怎么?梁国公与纳哈出先前有隙?”
“怎会!”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蓝玉看向刘伯温仔细说道:“诚意伯有所不知,仇成、王弼这些个老将早早便追随太上皇,其给功劳自然甚大。”
“就说仇老将军当年便是同姐夫开平王一起用兵。”
“然而他们几人因受职于天子亲卫之中,所以洪武二年不得授封。”
“去年陛下将他们几人调离龙骧卫,这才授封侯爵。”
“因此眼下此战若是论功行赏,他们几人少有建功,应当不会进位国公。”
“而张定边、纳哈出二人却是功勋卓着,依律本该进位。”
“如此一来,即便仇成等老将不会多说什么,军中其他武人也会因此闹事叫屈。”
见如今的蓝玉凡事都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刘伯温心中属实赞叹朱标有育才之道。
然而话说回来。
刘伯温嘴角微微上扬,转而看向蓝玉问道:“倘若是梁国公,见纳哈出等人爵位高过自己,梁国公心中可会有怨?”
“自然不会!”
蓝玉想都没想,当即说道:“爵位算个屁,俺蓝玉不在乎那个。”
“倘若论及功劳,谁人能比陛下更加操劳?”
“若我蓝玉因爵位之事心生怨言,那陛下该得什么赏赐?”
“梁国公莫要胡言!”
听到李善长出声打断,刘伯温却是点头笑道:“话粗理不粗,梁国公所言极是。”
顿了下后,刘伯温虽依旧面带笑意,可眸中却多了几分郑重看向蓝玉道。
“既然梁国公为体恤陛下,不计自身。”
“那梁国公如何以为军中诸将不如如此?”
“啊?”蓝玉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刘伯温,“就那些个杀才?”
“当年谁多得些缴获,他们都要卖两句嘴。”
“俺是不信那般杀才一个个都能毫无怨言!”
“这便是梁国公小看诸位将军了。”
刘伯温将倭国军报推到蓝玉跟前,默默说道:“先前大明未曾建国之时,军律不兴,约束不明,所以为了些许缴获自然有些争执。”
“建国初期,国库匮乏,勋贵将帅的日子虽不算贫困,但也不算太过富裕。所以争些赏赐也是无可厚非。”
“只不过当下国库充盈,此次朝廷赏赐的金银、田地自是比往日更多。”
“想来诸位将士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
还有一点刘伯温没有直说。
当时勋贵案中宋国公冯胜敛财不少。
甚至见朱标压根没有惩治冯胜,当时他刘伯温心中还有些许微词。
可后来刘伯温这才知道。
冯胜贪墨的那些个土地银钱,大多都是用于照拂阵亡将士的遗孤,亦或是恩养重伤不能自理的士卒。
当年朝廷国库空虚,仅凭朝廷发下的抚恤压根不能养活阵亡将士的一家老小。
因此冯胜每年都给麾下阵亡将士的家中送去银钱。
至于先前军中吃空饷的情况严重,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达、李文忠、汤和、邓愈这几位国公,他们军中都有大批空饷空缺。
可说到底,都还是为了照抚阵亡重伤的将士。
后来因朝廷加大抚恤,并开设免费学堂供阵亡将士的遗孤蒙学,恩养遗孤。
所以半年前,朱标命马虎彻查军中空饷一事,这才一夜之间将所有空饷空缺尽数消除。
也正因如此。
刘伯温这才愈发确定,军中这些老将军们断然不会因为些许银钱、爵位心中不慕。
“再者说了!”
“陛下乃是圣君,圣君之下,天下皆臣。”
“哪里还有降将之分,不都是大明的将帅。”
“梁国公深明大义,明白这个道理。军中其他武将也同样明白。”
“嗯....”
尽管蓝玉心中仍有担忧,可看到李善长也冲他微微颔首,因此蓝玉也就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几日功夫。
詹同、高启、李俨等人仍在焦急准备大封功臣所需的王号、食禄以及典仪。
而负责主办此事的蓝玉、李善长二人却是偶尔露面,没有过多掺和。
更让詹同等人意外的是,蓝玉有事没事便与李善长一同前往刘伯温的诚意伯府。
弄得詹同几人但凡想要寻蓝玉二人,那必然是要前往诚意伯府。
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来厌恶刘伯温,动不动怒斥其腐儒的蓝玉,如今却好似得了知己般,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刘伯温府上。
一日晨间。
当得知大军今日抵京。
朱标早早便带着文武百官城门等候。
于众人注视之下,大军大纛率先露出尖角。
当看到是老朱所有的龙纛后,年仅八岁的朱柏忙抬头看向朱标。
“大哥,是父皇吗?”
“是。”
朱标应声的同时,整个人也不由向前两步。
若非碍于帝王体统,朱标恐怕早早的就驾马赶到老朱跟前了。
“臣等恭迎太上皇还朝,恭迎大军凯旋!”
“臣等恭迎太上皇还朝,恭迎大军凯旋~”
“孩儿恭迎父皇回朝。”
就在百官低头跪拜的同时,老朱确定无人抬头,随即轻轻抬腿朝朱标踹了一脚。
“少来这套。”
听到老朱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朱标故作茫然,看向老朱无辜说道:“孩儿有哪里处理失当,还请父皇当众训斥!”
见朱标故意激自己,老朱眸光愤愤瞪了他一眼,却终究无可奈何。
毕竟眼下朱标已然登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即便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也要顾忌朱标的颜面。
而看到老朱不语,朱标嘴角微微上扬,便也不再多言。
旋即。
朱标上前一步,看向徐达、李文忠等将朗声说道:“此战大捷,诸位皆是有功。”
“朕一早便命六部查点诸将所建功勋,应得赏赐。”
“今诸将既已还朝,当即封赏。”
就在朱标微微挥手,刘保儿刚拿起圣旨,还未出声宣读之时。
却见徐达同李文忠、邓愈、冯胜几名国公,率先走到朱标跟前,朗声拜道:“回禀陛下!”
“此次灭倭一战,皆因太上皇统兵有方,我等几人只听号令,并无奇功。”
“烦请陛下恩准我等几人,不敢受赏!”
“魏国公此言差矣。”
朱标上前将徐达起身搀扶起来后,笑着说道:“太上皇统兵有方自然不假,可几位国公带兵有道也是此战得胜之因。”
“如此朕不能不赏。”
“陛下明鉴.....”
三番五次的推脱后,老朱已然有些不耐烦,重重咳了两声。
听到动静,朱标以及徐达等人也不再作戏。
略微沉吟过后,朱标故作为难道:“既然诸位国公辞赏之意甚坚,如此朕便准诸位所请。”
“谢陛下.....”
“不急言谢。”朱标顺势打断道:“朕先前已命为诸位定好王号、食禄、赏赐金银。”
“诸将虽有辞赏之意,可灭倭一战如此大功,朕却不能不赏。”
“既如此,王位之事暂且搁置,待诸将再立大功一并加封。而这食禄、金银,诸将断不能再辞。”
“陛下....”
见徐达还打算说些什么,老朱眉头一紧,当即没好气道:“别他娘的啰嗦,这些赏赐都是你们应得的。”
徐达闻言轻笑一声,随即便也带领几人叩拜谢恩。
就在朱标准备亲自封赏陆仲亨、廖永忠等几位侯爵之时,却听老朱语气之中似带着些许怒意,当即打断道:“皇帝先同咱回宫。”
“徐达,你们几个叫上蓝玉在武英殿等咱!”
没有给朱标、徐达开口的机会,老朱当即便朝皇宫走去。
而看着老朱大步离开的背影。
朱标示意徐达几人一并朝皇宫走去的同时,低声问道:“徐叔,我爹这是怎么了!”
“这....臣不敢.....”
“徐叔莫要迂腐!”朱标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老朱离开的方向,甚至郑重问道:“侄儿如今都是天子了,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挨揍都挨不明白。”
“徐叔就告诉朕,父皇是因何事震怒!”
听到朱标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徐达叹了口气,随即回头示意李文忠等人与自己保持距离后,这才小声说道:“上位恼怒的事何止一条啊。”
“增加朝臣俸禄,准许百姓更改农籍,还有安南、吕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