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叛徒
边陲城外。
所有人都听见了郁群青的这句话,人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嫡传队伍中的萧玄同三人,他们左顾右盼,忽而开始小声地谈论了起来。
尽管坐镇于此的其他宗门长老早已出声制止,议论声却也只是从明面转移到了暗中。
萧玄同仍是面无表情,只是悄然攥紧了拳。
他生的本就极冷,此时更是整个人都像绷紧到了极点的弦,牙关也紧紧咬着不松,周身气势骇人,叫人望而生畏。
萧玄同的指尖搭上了渡鸦,眼神锐利的扫视着众人。
常怀瑾受不了那些视线,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看什么看?!看什么呢你们几个!记吃不记打是不是,爷爷上次没揍够你是不是?!”
那些被他狠狠瞪着的人心下一颤,只好纷纷别过脸去。
还是有人不服,嘴上嘟囔着:“急什么,那话也没说错呀,难道蓬莱仙还真准备包庇那个魔族嘛?”
常怀瑾大怒:“你说什么——”
他撸起袖子就要朝人冲过去。
什么魔族
谁是魔族。
常怀瑾现在觉得这些说风凉话的人才是魔族!他恨不得举起浮猋把这些人全砍死得了!
常怀瑾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心眼。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懂师尊师叔师兄师姐为什么都叮嘱他一定要忍住,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小师弟忽然连回家都是错,他不懂,一辈子也不会懂。
“常怀瑾。”
握瑜一把拽住人,她的浑身都在轻微发颤,气的眼眶通红:“你冷静一点!”
常怀瑾眼睛都红了,他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憋出来:“……他们凭什么不让小师弟回家,凭什么?”
他们只是想要带池衿回家而已!
池衿什么都没做,他明明只是要回家,他从头到尾只是想回家而已!
常怀瑾觉得很难过。
似乎是为现在的池衿难过,也似乎在为某个时刻的池衿难过。
回家。
这个困住了蓬莱仙宗第六十八代嫡传无数世的两个字。
他们都是孩子,孩子都死在归途。
没有人回的了家。
……
握瑜停顿了一下说:“谁管他们让不让,我们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尉迟别鹤原本只是在一旁听,此时却蹙眉插话道:“这怎么可以?他是魔族,你们蓬莱还真打算带一个魔族去蓬莱仙岛不成?”
握瑜冷冷的看了过来。
尉迟别鹤身后站着的尉迟离鸢:“……”
傻叉。
喷不了,这是真傻叉。
尉迟离鸢冲到尉迟别鹤身后就是一个锁喉:“老登,我看你那剑是不想要了吧?人家阮蔚好心给你找的剑,你就这么对人道侣啊!就显摆你有嘴是不,可闭嘴吧你!”
“那也不成!尉迟离鸢你这个叛——”
尉迟离鸢直接用了死劲儿,把亲哥掐的开始翻白眼了,最终,尉迟别鹤呜呜咽咽的被她拖走了。
尉迟离鸢:“不好意思啊常握瑜,这老登脑子有问题,他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握瑜微微颔首,“……谢谢。”
她收起了捏在手中的毒针,萧玄同瞥了她一眼,也从善如流的扔掉了手中时刻准备出击的石子。
萧玄同很了解常家双生子。常怀瑾是个一激就正面迎敌的,好哄,警戒难度低,握瑜却是个表面平静实则暗地下黑手的,不好管控,警戒难度仅限于阮蔚。
萧玄同当然也很生气,但他记得阮蔚说的话,阮蔚说——
蓬莱和通州之间嫌隙颇深,本就因为地理位置和宗门祖训少有接触,通州忌惮蓬莱,他们从来都不曾一条心过,池衿的血脉就是颗早晚会炸的火雷,可即便要引爆,这一把火也绝不能由蓬莱点。
蓬莱没有太多人气,只能占住一个理字。
萧玄同真的很爱蓬莱仙宗。
哪怕已经气到什么话都不想说,哪怕师弟师妹已经委屈至极,身为蓬莱仙宗的大师兄,萧玄同绝不会动手,也不会允许常怀瑾、握瑜动手。
他不聪明,但信阮蔚。
傅弈站在万剑宗队伍里,他茫然无措的看向望溪行:“师姐……”
望溪行瞥他:“干什么。”
傅弈问:“为什么蓬莱仙宗还要带池衿回去啊?他……他是魔族不是吗,我们灵族不就是要消灭魔族的吗?”
望溪行默了默,片刻,她抬眸看向似乎很不理解的傅弈,她没有回答傅弈的问题,反而说了些别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万剑宗的掌门。”
“……”
傅弈一愣,“什么意思呀师姐?”
望溪行别开脸不看他,神色淡漠:“夸你厉害的意思。”
傅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听不出来,还说谢谢。
望溪行无力的闭眼。
他还谢谢咱呢。
傅弈是很纯粹的人,他的世界里没有灰色,只有非黑即白,镜己剑尖所指就是邪魔歪道。
可若是魔不做魔,灵不称灵,他的剑又该砍向何处呢。
傅弈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他失掉了对好坏的自主判断,早已被天命刻意的养成了刻板印象中的正道之子、救世之人。
这也不怪傅弈,因为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就是要求他这么做的。
柳渡筝站在一旁沉思。从池衿的身份暴露的那天起,柳渡筝就在回忆自己第一次和池衿交手时的情形,她所感受到的不对劲果然没错,那双暗红色的眼瞳也不曾出错。池衿就是彻头彻尾的魔族,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有意的掩饰自己魔族的身份,所以。
阮蔚真的不知道吗。
当然不,阮蔚不是蠢人,柳渡筝不认为阮蔚不知道。
所以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呢,为什么区区的感情就能让阮蔚那样一个从不留恋任何的少年天骄心甘情愿的承受这些谩骂指责。
平心而论,柳渡筝永远都做不到。
她爱不上人,更谈不上为他人承担风险。
所以是因为要保护身份有可能暴露的池衿才一直这样拼命的修炼吗,所以才会在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结成元婴吗,这些都是情感的力量吗……
纪桦安发现自家小师妹口中振振有词,他悄悄靠过去细听。
柳渡筝:“……要不找个人试试吧?啧,好想晋升元婴啊……谁比较合适来着……啊无情道有点难找啊……”
纪桦安瞳孔地震。
小师妹你——你真是饿了啊!
柳渡筝,一款不管任何事发生都能够联想到修炼的事业脑人机。
不管是关心的、还是看热闹的,至少现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池衿,真的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安然无恙的回到蓬莱仙宗吗。
-
“你!”
丰无涯立刻转身,恶狠狠的瞪向郁群青。
郁群青朝他微笑了一下,挑拨的话既然已经留下,那这儿也没什么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在离开之前,郁群青看向阮蔚,一字一顿的说:“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自然。”
阮蔚的唇角是讥讽的弧度:“当然,在甲子期间,若是魔族有任何异象,古有佛祖割肉喂鹰,如今的我也不介意为苍生送些血肉。”
“……”
郁群青闻言几乎气极,若有可能,他真想直接捏死阮蔚这只聒噪还恶毒的蝼蚁,可惜,阮蔚没有为这条路留下任何可能性。
该说的也都说了,该上的眼药也都上了,郁群青抱着浮禾,踏空而去。
在确认郁群青走远之后,朝见等人也现身了。
月华伸了个懒腰:“腿都蹲麻了,真是的!”
这话说的俏皮,眼下却显然不是一个能俏皮谈笑的好场景,没有人接话,他们的神情复杂,或多或少的盯着阮蔚怀中的人。
感受到这些称不上好意的视线,池衿瞳孔微缩,他不自觉的攥紧了阮蔚的外袍。
阮蔚立刻觉察,轻拍了下池衿的手示意他放松,随后她转头看向众位掌门,神情平静的说:“诸位收收视线吧,这是我家的,你们一个劲的看算怎么个事。”
元音跳脚:“谁要看啊?是他……不是……他这怎么算啊。”
问到后面,显然元音也没辙。
阮蔚一脸正直:“什么怎么算,该怎么算就怎么算。诸位这是什么意思?自家宗门管不够了?现在我要对我们蓬莱仙宗指手画脚吗。”
她一派少年无畏姿态,问出来的话堪称尖锐刺耳。
济真方丈拧着眉,语气温和的劝:“没有这种事,阮施主不必多虑。只是此事事关魔族,兹事体大,我等身为各宗掌门,理应为灵族安危作保——”
他的长篇大论还未说完。
“麻烦停一下。”
阮蔚很有礼貌的打断。
朝见瞬间就看向她,孩子又要作妖了,他蹙眉:“蔚蔚,有什么话我们先回去再说。”
“憋不住了二师叔,再憋炸了。”
阮蔚的眼睛炙热又明亮,一对黑曜石般深沉浓暗的眼瞳盯住人时,就叫人将满腹的大局为重咽了回去,无法被人拒绝的视线。
“……”
朝见无语的摆手:“说说说说说。”
大概是边陲的风也知道兹事体大,它不敢卷席太多的沙土滚滚,便只是绕在众人中间调皮的打着转,不过掀动些许发丝交缠罢了。
阮蔚很认真的问:“你们这样做,是想要再逼出一个魔皇吗。”
众人凛然。
阮蔚:“或者。”
“需要再加上我这个叛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