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生死。
阮蔚却如此坦然的接受了她的性命从一开始就被他人掌握,对于阮蔚这种多疑的人,可以说是很不容易。
祭司望着神色自若的阮蔚,短暂的出神了一会儿。
片刻。
祭司收回视线,声音沉沉:“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
阮蔚点头,很平静的说:“你放心,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免费的午餐。”
“天道监视我,所以我也利用它驱逐天命,这很公平。”
祭司沉默,她再次抬眸,略带猩红色彩的眼眸冷漠的扫视着阮蔚:
“所以呢。”
祭司放下手中的薯片,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缓慢的舒展又收拢,嫣红色从指尖处向上蔓延,是十分瑰异的模样,她的唇角掠起一道凉薄的弧度:
“你来寻我,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阮蔚眉梢轻挑,启唇欲答。
就在这时。
“啊呀!!!”
阮蔚手中晃悠了半天的幽荧银光猛地一闪,一道人影就这么翻着跟斗吱哇乱叫着被扔了出来。
“?!”
祭司吓了一跳,好看的眉紧紧拧着,在确定了那个东西是个人形后,她扭脸瞪向阮蔚:“这是什么意思?”
阮蔚:“……”
阮蔚轻咳一声:“就、给你送个好玩的……”
祭司:啧。
这话真是好生耳熟,好像从前在哪里听过似的。
祭司冷笑,危险的眯起了眼:“继续说呀,送个好玩的什么。”
阮蔚:“人。”
祭司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收徒,送个什么人,祭司张口就要拒绝。
“大人,我好晕。”
赵竞晕晕乎乎的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阮蔚一本正经:“你年轻,晕是正常的,”
“是吗……”
赵竞啊了声,“我明白了大人!”
祭司:6。
祭司看向赵竞,目光在他双目处的空洞停留了瞬,视线下落,定格在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上。
拒绝的话停在唇边,祭司抿了下唇,没吭声。
算了。
闲着也是闲着,从前也不是没带过孩子。
祭司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软化,阮蔚笑了一下,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很了解自己,赵竞这副模样是最能够勾起她怜心的。
赵竞的年纪和师弟们相差不远,生前又过的凄惨可怜,灵体也是一副缺胳膊少腿的模样。
饶是心肠冷硬如祭司,也是会忍住刀子嘴只剩豆腐心的。
阮蔚的同门还不曾离去,祭司却已然见过许多次他们消逝时的模样——烈火焚身的、满身鲜血的、含泪自戕的、大雪掩埋的……
祭司都见过了。
当初留在妖族做祭司时,她也是愿意带着那些妖族小孩们四处玩闹的,对待少年人,祭司总是会多几分耐心。
对年少的旁人好一些,也许旁人就会对年少的他们好一些。
祭司不信命,却相信因果。
阮蔚声音清亮,态度热情:“来来来,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赵竞,是我从边陲城带回来的……嗯,算是未来下属吧。”
赵竞很腼腆地朝着祭司笑了一下,躬身行礼。
他虽看不见,但同为灵体,赵竞能够感觉到这片空间中,某位的存在感是何等的迫人。
祭司只是微扬下巴,只是略微颔首。
阮蔚转头对赵竞说:“这位是我的、嗯……双胞胎妹妹——”
“?”
话音未落。
祭司伸手一挥,一道强风直接将阮蔚掀了个跟头,她紧拧眉,面色不善道:“占便宜占到我头上来了?”
“哎你干嘛。”
阮蔚反手撑地,身手利落的站定,毫不犹豫的说:“这算什么占便宜,从血缘上来说,你我同父同母,又是同时降世,怎么不算双胞胎?”
“……”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谁要做她的妹妹。
祭司懒得理她,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再胡说就滚出去。”
“ok ok ok,fine fine fine。”
阮蔚无所谓的耸肩,忽视祭司杀人的视线,继续对赵竞说:“幽荧饿了,你不能继续待在里面,你留在这儿,跟着她修鬼道吧。”
祭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还是闭上嘴没说出拒绝的话。
赵竞没有意见:“是,多谢大人。”
阮蔚点头,又转头看向祭司:“妹……姐们,让蜃景把人带下去呗。”
接下来就要说正事了。
祭司心念微动,下一秒,赵竞就从房间中消失了,期间动作,没有一丝蜃景的气息。
哇哦。
阮蔚的眉眼不自觉上挑,“你把蜃景消化的差不多了?”
“还没。”祭司面无表情,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继续说道:“给它剩了口气,不知道天命走没走,全吞了容易出事。”
祭司不想让天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才忍着腹中空空,和蜃景勉力共存到如今。
阮蔚点头:“那你现在可以吃了。”
“嗯,等你走了就吃。”
祭司从没想过要放蜃景一马。
别看蜃景如今是个老实牛马,它当初仗着自己是天生灵物在海上逞凶的时候可没少吞人,还是蓬莱先辈们花了大代价才将它的意识和躯壳分离,意识封印在蓬莱仙宗后山,不然蜃景还会继续兴风作浪。
蓬莱先辈们忌惮天命对这类天生灵物的重视,不好直接灭了蜃景,如今天命被遣送上界,祭司自然也没了忌讳。
阮蔚也很赞同祭司的做法。
孩子爱吃就吃呗,乐意吃就吃点又能咋的。
“阮蔚。”
阮蔚下意识抬头。
祭司:“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阮蔚被问住,表情一顿。
祭司面上冷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在祭司的脸上却怎么看怎么邪气,她将手中的书一合:“直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别拐弯抹角,别隐瞒目的,你知道我看得出来。”
正如阮蔚了解祭司,祭司也了解阮蔚。
祭司知道阮蔚来找自己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她一定是阮蔚的最优解,这种时候了,阮蔚可没空闲聊。
短暂的沉默过后。
阮蔚轻声说:“你吞了蜃景之后,应该也能拥有蜃景的能力了吧。”
“可以。”
“那你再探一遍我。”
祭司闻言,有些不解的问:“你想把你的记忆交给我?”
“对。”阮蔚很干脆的应下,她的声音平稳又冷静,又像是隐藏了无限的执拗意味:“我没有时间了,有些事解释起来太繁琐,也不便宣之于口。”
“你探我一回,就什么都懂了。”
祭司和阮蔚拥有着近乎完美复刻的思维,她们的不同之处就是记忆。
因为祭司的存在,阮蔚对从前的记忆都是片段式读取,时间线模糊不清,祭司更是对阮蔚的如今一无所知。
阮蔚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继续说:“需要你做的事都在这里了。”
“我不骗你。”
少年的眼中只余诚挚。
祭司只是略微犹豫片刻后就点头答应,“伸手。”
阮蔚听话的伸出手,祭司染着鲜红豆蔻的手也搭了上去。
只是瞬间的轮转,阮蔚的眼前蔓延出了一片柔和的白雾,她恍惚了瞬,白雾如团状般四散着,忽而又缓缓聚拢,它们一点一点的侵入了面前的人,又像一阵雾气似的从身体中稀释出去,不消片刻,白雾如烟霞般散去,记忆的复制也完成了。
下一瞬。
祭司清冷的嗓音响起:“阮蔚……”
阮蔚闻声抬头,对上了祭司紧绷着的唇角和异常危险的目光。
祭司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好算计啊!”
阮蔚从善如流的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哪儿的话,都是同辈衬托得好。”
天才是类比出来的,聪明亦是。
祭司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窝火,但也没办法,她看完便已知道阮蔚定下的事无法更改,千万句话堵在喉间,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你去吧。”
话泄了闸,祭司忽然变得话多了:“你总是这样,再多的话我说了也无用,罢了,对外就说你在后山闭关,我在这替你瞒着。”
最后一句。
祭司再三斟酌才言:“万事小心。”
阮蔚轻笑着说好。
下次再见,或许再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