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醒来
沈心怡很困。
不是平常的困,她睁不开眼睛。
就好像有谁拿浸湿的稻草压着自己,连喘息都困难。
“陈总,太太要醒了!”
“再打一针。”
胳膊一阵细微刺痛后,沈心怡彻底失去了意识。
飞机降落在太平洋某座小岛,这里没有外人,没有网络,只有无限绵延的海绵,经久不衰的绿。
这座小岛是私人的。
陈家所有。
飞机再次驶离岛屿,沈心怡耳边有螺旋桨轰鸣声,她闻到了海水的腥味,她看到自己站起来,匆忙逃离,哪怕是坠入海中,她也要走。
可是即便落入海中,依然有陈宗华的脸,他在对她笑。
势在必得的笑。
“呼、呼!”
沈心怡猛地坐直身子。
周围环境如此陌生,她懵懂地看着左右,这是一间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屋顶有墨绿色的风扇,白色百叶窗户,地上是铅灰色的毯子,与地面已经融为一体,不知经历了多久岁月。
沈心怡突然想起来,她昨天正在吃饭!
然后,她就没有意识了。
陈宗华!
她急忙下床,跌跌撞撞跑去门边握住门把手。
幸好!门不是锁上的。
她松了一口气,光着脚往外跑。
没有人!
这一路一个人都没有!
沈心怡慌了,“陈宗华——陈宗华!陈宗华!!你在哪里?陈宗......”
“找我?”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沈心怡忙回头。
陈宗华穿着花衬衫,下身是一条深黑色短裤。
她从来没看过他这副打扮。
“你......在休假?”
“错。”陈宗华走下楼梯,来到她身边,“是我们在休假。”
“这是哪里?”
“岛上。”
“什么岛?”
“我的岛。”
陈宗华太淡定了,他的情绪总是不可捉摸,让沈心怡很难去察觉,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来岛上?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
沈心怡手心攥紧。
陈宗华见到了,抬起她手腕,把她紧拢的手心掰开,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浅不淡的弧度。
“这里空气好,适合养胎。”
沈心怡几乎是下意识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什么养胎?”
她背过身,竭力不与他对视。
但这空间还是太近了,她忍不住往楼梯下行走。
在楼梯中间,往上往下都是选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去看一看?
陈宗华跟在沈心怡身后,他似乎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相反,看上去还有一种包庇纵容的宠爱。
“当然是你啊,心怡,有了孩子就好了。”
沈心怡只觉得有锤子往心脏位置砸,“我不喜欢孩子。”
“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我的孩子?”
陈宗华将女人扳过来,让她正视自己,“心怡,祁浩到底有什么好?你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我没有!”沈心怡说话时语气激动,连带着身子也晃动,一不小心就挣脱开他的桎梏。
这在陈宗华看来,就是她拒绝他的触碰。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笑了。
“不管你有没有,这一个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心怡,等你有了孩子,就离不开我了。”
沈心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向理智的陈宗华竟会做出这种事,“你要囚禁我?宗华!这是犯法的!”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在岛屿度假有何不对?”
陈宗华脸皮厚,根本不认同沈心怡的看法。
“而且,这座岛屿在太平洋地区,连地图上都没有显示,你以为祁浩会为了你满世界搜寻?你以为你在他眼里当真那么重要?”
沈心怡这才觉得,陈宗华疯了。
“当初是你把他救我的事情登报的......”
陈宗华有些意外,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一遭做什么。
“是我,又如何?沈心怡你逃不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死也只能与我合葬!”
“滚——”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大门口。
屋外绚烂的阳光落下来,仅仅一门之隔,可沈心怡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前半生,她妒忌祁浩被父亲疼爱,后半生,她以为逃脱魔窟,谁知陈宗华用爱做诱饵,让她以为这就是幸福。
离开了祁浩,她就能拥有幸福吗?
陈宗华有能力给自己幸福吗?
不!他给自己的只有桎梏,是出于自私自利的维护,并非爱她。
否则她如何会落到这样境地?
后来的日子,沈心怡都住在岛上,与陈宗华荒唐度日。
她逃不开,没有锁门是他给予的怜悯,也仅仅是上位者的怜悯,不值一提。
出了房门又如何?
出了大门又如何?
她走不出这座岛屿,走不出陈宗华的手掌心。
一个月后,岛屿来了一位外客。
这人一上岸就骂骂咧咧,“陈宗华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骂完又继续换一个名字,不过这回不是继续骂人。
“心怡呢?你们把沈小姐关在哪里了?真是不要命敢动她!”
来人是陈如翰。
要是不是他就好了,沈心怡忍不住想。
“心怡你跟我走!别怕!”
陈如翰将人护在自己身后,质问陈宗华如此大胆。
“小叔,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别插手。”
“你居然这么跟我说话?”陈如翰不信邪,在晚辈面前更是不愿失去面子。
“你年纪大了,就该好好去享福,别哪天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你威胁我?”
陈宗华笑吟吟:“不是,只是预告。”
他甚至不屑用警示一词。
预告?
预告他的命运?
同姓同宗,本是一家。
他是个自私起来连家人都不顾的人!
就在这时,沈心怡突感喉咙恶心,她背身扶住椰子树,吐了有好一会。
住宅配备的医生给她做了检查,确诊有孕。
陈宗华心情好的没空跟陈如翰理论,将沈心怡牢牢抱在怀里。
可让人心惊的是,她没有挣扎。
“心怡,要辛苦你十个月了,等着十月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心怡嘲讽:“会好起来吗?”
“会的!”陈宗华又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不动祁浩!”
果然如此。
他又成了她的枷锁,是她一生命运起止的诅咒。
“好啊。”
她漫不经心地说。
“心怡——”陈如翰担心道。
“小叔,留下来吃个晚饭吧,这儿的鱼很新鲜。”
海岛的鱼,当然新鲜。
这一顿饭就在异常迥异的氛围下用完。
三个人心思各异,陈如翰没有住下来,他在确认沈心怡愿意的前提下,终于选择离开。
后来的九个月,沈心怡都按部就班,甚至没有提过一次祁浩。
她不知道外面什么季节,因为海岛永远是夏天,椰树不会落叶,沙滩也没消失。
她像住在了永恒里,直到祁浩上岸。
他看着她挺起来的肚子,就要去找陈宗华算账。
“容先生——”
沈心怡喊,看到他果然停了下来。
他变得如此听她话。
多么可笑,她曾经奢望的,如今唾手可得。
而他们都不知道,她早就不稀罕了。
“你叫我什么?”
祁浩似乎还不敢相信,“沈心怡,你再说一遍!”
话语有了孩子的较量,或许他从心里一直把她当姐姐,当根本不存在的家人。
他们彼此拥有过去,共度青春,可是余生实在太漫长,总会令人枉然,分道扬镳不过是顺手的事。
他姓容,她姓沈,他们本就不是一家。
“容先生,还望你不要叨扰我先生。”
沈心怡淡淡看着他。
祁浩笑出声音,“你确定?”
沈心怡点头,看着他降落没一分钟,又赌气乘上直升机离开。
他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她,却换来她这样无情一句话?
祁浩心里的郁闷把他捶得呼吸不能。
“祁浩——”
螺旋桨噪声振聋发聩,祁浩并没有听到岛上的呼喊。
事实上,沈心怡没有表情,她甚至不是呼喊,她默默地对着他的身影说,“祝你余生顺遂。”
肩膀被人揽住,是熟悉的温度。
“不会后悔么?”
沈心怡摇头,“你呢?”
他抚摸着她的肚子,“我从不后悔。”
是啊,强势如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去设计得到,又何须后悔?
这一天晚上,沈心怡在书房练字,陈宗华喊了她几遍让她休息,都被她固执地挡回去。
“有什么字明天不能练?”陈宗华面露无奈,他实在没法和一个孕妇计较。
“今日事今日毕。”
她只给了他这六个字。
陈宗华是在半夜三点半醒来的,一摸床边,冷的!
他起身就感到头昏沉,猛地看向闹铃。
不可能!
他一向自制力上佳,怎么可能突然睡过去?还是睡到半夜!
书房的门大开着,地砖四处都是沈心怡练字的纸张。
她不在书房!
陈宗华立刻下楼找人,整个别墅的人都被喊起来了,都没有人看到过沈心怡。
“先生!先生这是不是太太的字迹?”
有人在海边椰子树下捡到一片树叶,上面写着中文字。
“望你永不后悔。”
海水无波无澜,直到阳光将金线绣入波纹,陈宗华都没有动过半分。
海的尽头会是陆地,海岛永无冬天。
她会在最盛大的夏日永生,陈宗华被灼灼烈日烫伤眼睛,泪水潸然,他终于后悔了。
有人醒来,有人困于梦境,永生不得释放。
原来所有的任性都有代价。
他说后悔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