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和车队之间，每隔五里便会有人送信，于是前方崔亦雪的所作所为，没多久就传到了元珑的耳朵里。
她听完也被崔亦雪的操作震惊了。
“抓到个领头的？什么领头的？奴婢头子？”
树下探头探脑，衣着虽然朴素却干净且没有补丁的人，正是附近地主派来监视那些百姓的。
准确些说，那些人不是拥有户籍的百姓，而是卖身给地主为奴的奴仆。
现在那些百姓被扣下，监视的人也被抓住，正在审问这里的情况。
传信的人一板一眼的回答：“崔将军说，审问那些曾经的百姓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擒贼擒王，若是问出地主有旁的动作，她将派人直接拿下地主。”
嚯，好家伙！
元珑想到崔亦雪是个能人，没想到她这么能。
第一次领兵，抉择做得是又稳又强，原本为了以防万一的辛生，现在真是狗头军师了。
“好了，孤晓得了。”元珑挥挥手：“孤信得过崔将军的能力，她放心去做任何决定，孤不会说什么的。”
传信的士兵退下，然后翻身上马去传元珑的话。
放下车帘，元珑没了言语，开始一个劲儿地抠袖子。沈修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把流珠还给了她。
“嗯？哦，谢谢三哥。”
元珑接过流珠，咔嚓咔嚓地转着，从这些噪音中就能听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
沈修璟回想了刚才传信士兵的话，声音淡淡的开口说：“现还未至云州，便有云州的眼线，看来臣疏忽良多。”
这些的确是他的疏忽。
虽说他和一万士兵在夜间行军，尽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可是拦不住的确有人会看到他们行军。
沈修璟想着那些人是无辜的百姓，没有过多限制，可就是这样被云州太守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换我也想不到，这些农户都卖身成了奴仆，没了决定自己性命的权利，又怎么可能不把消息告知别人。”元珑咬着牙说出了这些话。
她现在很烦躁。
这份烦躁不是源自于暴露，而是源自于当地百姓的现状。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些百姓的情况，还有她上辈子得知的一些信息，就能知道云州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
多余的话沈修璟说不出来，他知道元珑在烦什么恼什么，能做的也只有保持安静让她能仔细想清楚自己的心。
“阿爹推行的减税轻赋都减到了这些人头上，百姓依旧苦，依旧穷到要自卖己身，这群该砍脖子的烂人不得好死！”
元珑低声唾骂，她很少骂人，所以到用的时候根本骂不尽兴。
想到这里，她打开车帘：“采光，去寻两个骂人骂得厉害的人，待咱们攻下云州城，去骂云州太守！”
背地骂人是不够爽的。
她搓捏着流珠，心中怒气怎么也止不住。
沈修璟看出了端倪，他犹豫一瞬，但还是开口询问：“殿下可是有想做的事？”
“我想做乱民，将云州彻彻底底清洗一遍。”
经历了几次的聊天，沈修璟已经习惯了元珑的各种奇怪想法，这次他没有任何惊讶，只是在脑海中思考着此事的可行性。
在代州的时候，元珑只动了那些贪官污吏，还有些为富不仁的典型。
其他当地的名门望族，以及许多富豪，她没有动。
动了这些，就代表要洗牌重新来过，如果不花费时间，局势没法稳定，反而会让代州滋生出真正的乱民。
“殿下想做乱民的话，这些骑兵是不好用也不能用的。”沈修璟帮元珑分析当下的情况：“乱民，首先是民，之后是乱。”
如果元珑用沈济给她的骑兵，或者动用给沈修璟的将士，待事情传回洛阳后，朝野上下都会指责她的行为。
民可以乱，清洗那些名门望族，太子不行。
否则各地名门望族，包括那些世家会用他们的能力，逼迫沈济换个太子。若沈济不换，他们会乱起来，扶持他人换掉皇帝。
他的话说到了元珑的心坎里。
“停车。”元珑抬高声音。
车队自后往前慢慢停下，元珑挥挥手里的流珠：“三哥，这个就先不借给你了，我去寻个乱民头子，寻完了再与三哥畅聊。”
崔亦雪做的是平定，她要找个人来一场彻彻底底，而不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乱。
先是精兵，再是乱民，然后是神子教，最后是沈济。
元珑骑上马背，指了几个侍卫，再带上君柳和采光离开官道，横向前往斥候查探的附近村庄。
沈修璟艰难坐起身来，透过车窗去看元珑，只见她回身对着他反手挥了挥，驭马扬鞭。
“驾——！”
奔驰的骏马扬起大片尘土，元珑伏低自己的身子，奔向原定史书中的第一个岔路。
附近村子的情况，为了不被人察觉异常，斥候只是大致略过，知晓这里有村子，不知道村子的具体情况。
元珑离得近了，就能看到村子里有很多泥土搭建的房子，很多房顶的稻草只剩两根在风中无助的飘荡着，像是在哭泣，也像是在求救。
农民若不是活不下去，是绝不会离开自己的田地和房屋的。
这些没人修补的屋顶，便是一户户回不了家的人。
当下正好做饭，村子上空有着寥寥无几的炊烟，元珑寻了一处最近的炊烟，牵着马寻到了房屋。
房子只有低矮的篱笆围着，屋外泥巴剥落，无法为居住的人提供任何安全，只是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院内有一妇人在煮饭，听到马蹄声她身子猛地抖了下。
侍卫走到元珑身边低声说：“刚才有人从屋后翻了出去，已经派人去抓了。”
妇人低头擦着手上泥灰，然后她抬头讪笑：“这位官爷……不是官爷？”妇人很是错愕。
元珑扬起自己无害的笑容：“我要去云州探亲，路过这里口渴想讨碗水喝，一路走来只见大娘家里有人，就贸然来讨水，没打扰您吧？”
妇人看看她身后那些长得凶神恶煞的侍卫，扯了扯唇角，没把真心话说出来。
她折返回灶旁，拿了个碗，从水缸里舀了碗水递给元珑，语气生硬的说：“喝完了快滚，别耽误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