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去宴席,众人继续在堂中就坐,议论各项农事。
在于嗣昌的提醒下,张作海没再讲什么过头的话,而是说起近日见闻,以及自身看法。
随卢冠祥走过许多乡村,又在肖家楼村居住月余,张作海基本摸清了土地撂荒的原因。
原因倒不是官府苛责,或者赋税高昂,而是百姓对种地之法,掌握的并不精细。
像那些荒地,之前是有人种的,但都逃不过一年丰收,一年衰落,一年绝收,进而放弃的宿命。
说白了,就是只管种地,不管养地,水平实在不咋地。
就拿稻田举例来说,水平高的会留出空隙,哪怕影响当前收成,但却能起到轮作的效果,次年选空隙种植,也能有不错的收成。
一边种,一边养,两年收成总算下来,那就相当可观啦。
而那些水平低的,密密匝匝栽满田地,可不就是涸泽而渔,有今年没明年了嘛。
若是依照此法种植玉米、土豆,同样不会有好收成。
还有就是公共水利设施的修建工作,官府、士绅、百姓必须协同出力,日积月累,便能将这里变成广布良田的丰产之地。
若是三年一小淹、五年一大淹,哪怕有再好的种子,也是无济于事。......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如果始终无法改善大水泛滥的局面,新作物的种植,还需继续北上,寻找更多的高地、旱地种植,才能大面积推广开来。
相比那些大型水利设施,打井的难度显然更低。
作为一名现代社会的村长,张作海对眼前大片大片的荒地,总是难以释怀。
......
身负屯田任务,左拱之对新作物引进极为重视,每日在田地、村中来回奔走,与张作海、卢冠祥等人尽情叙谈,投入精力之大,堪比旧日科举用功。
到了第三天头上,卢冠祥准备留下再看看,左拱之则要赶赴天津卫,与天津巡抚探讨屯田规划。
此时,福瑞昌携新作物赴京一事已经传开,至少在官场内,华兴人来天津种田不再是秘密,朝廷那边不闻不问,作为具体操办人,左拱之、卢冠祥等人就能灵活操作起来。
正在这时,于嗣昌来到二人面前,说起一桩喜事。
肖禹年有个女儿,名叫婉儿,自幼定亲,早些年履行婚约,嫁到远处一家大户,谁知那家男子是个病秧子,想着拿她冲喜,或许能有所转机,结果事与愿违,将好好一个女子变成了寡妇。
担着克夫的名声,婉儿在婆家寡居多年,实在忍受不住,便偷偷跑回村中,说啥也不回去了,因此还害的肖家破了些钱财。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自家女儿,肖禹年愁归愁,但也只能养在家中,过一天算一天。
此时的婉儿,已被村人称作婉娘,虽然生的一副好模样,人也很勤快,无奈忌讳太多,大户看不上,小户不情愿,就这么耽搁下来,成了家中的老大难。
肖禹年倒是挺硬气,一直告诫两个儿子,将来得把姐姐当亲人,一直供养起来。
张作海住到肖家,里里外外的家务,其他人不好插手,肖禹年便让婉娘多多照拂,也算为家里出一份力。
一来二去,张作海便对婉娘动了心思,考虑到年龄悬殊太大,又是异乡之人,怕引起肖家反感,犹豫着一直没敢提出来,倒是和于嗣昌商量过两回。
对于这事,同为外人的于嗣昌有些张不开嘴,怕的也是肖家嗤笑,别弄成一桩笑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总之,于家的威望在金坛管用,在静海嘛,基本约等于无。
既然两位大人亲临肖家,那就做个好人,随口提上一句,这事不就成了嘛。
听于嗣昌说出内情,左、卢二人齐齐大笑,直言像老张这样的能人,正经娶个媳妇又不是啥难事,何必找个寡妇?
在咱大燕朝,年龄是问题吗?
于嗣昌苦笑着表示,此事在二位大人眼里当属小事一桩,可在我等这里,却是多有为难。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想引发意外,破坏种地大局。
既然如此,左拱之看了看卢冠祥,说是他会把礼金留下,至于提亲一事,还需卢大人亲自去说合一番。
婉娘能嫁给老张,那是他肖家烧了高香。
......
左拱之走后,卢冠祥便拉肖禹年到堂中叙谈,说起婉娘的亲事,问他有啥意见。
看着卢大人一脸严肃的表情,肖禹年倒是没出言拒绝,反而连声询问真假?像这样的好事,会落到小女头上?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肖禹年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给卢冠祥作揖,甚至还想跪下磕头,硬是被拦了下来。
之后和张作海、于嗣昌沟通时,卢冠祥直接表示多此一举,那老肖高兴的都快蹦起来了。
于嗣昌认为还是大人有面子,有您居中说合,效果绝然不同。
同样是娶亲,之前定会引来背后闲话,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村人只会羡慕婉娘好命。
张作海也是连连称谢,表示有大人做主,往后这日子,定能过的舒坦。
卢冠祥听后哈哈大笑,直言替老张出头,当属分内之事。
婚事既然议定,张作海、卢冠祥都认为流程越简单越好,将肖家长辈请来,摆上几桌宴席,这事就算成了。
就当下来说,还是种地更为紧要。
......
随着种子尽数入地,刚刚成亲的张作海,又被卢冠祥拉着四处奔走,将其他几处试验田搞定后,才算有些空闲,美美地过起了小日子。
原本待在宅中强颜欢笑的婉娘,得此大好姻缘,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每日里笑意盈盈,几乎将喜悦传遍整个大宅,以及村中各处。
弄得张作海百思不解,心道嫁个老汉还这么高兴,这女子怕是疯魔了吧?
直到婉娘说起多年悲苦,张作海才喟然长叹,任由妻子尽情发挥,用眼前幸福冲散往日郁结。
以后都是好日子。
......
码头上、县城里,曹彦几乎转了个遍,一直没找到河下来人的一丝踪迹。
来没来?去哪了?所有信息一概不知。
数次失望之后,曹彦决定去附近乡村转转,若是来了,也该到种子入地的时候了。
去天津卫的路上,一无所获,返程来到肖家楼村,才知种田工作早已展开,那个神奇的外地人并不在村中。
互不相识,只好自报家门,询问淮安来的应天人,可在宅中居住?
院子门口,迎接他的是于嗣昌和村长肖禹年,还有过分热情的美丽女子婉娘。
稍作叙谈,曹彦顾不得喝茶,忙将礼金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