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皱紧眉头看向他。
梁遇江本想以沉默蒙混过去,在她逐渐烦躁的神情中只得如实告知。
原来干粮只够一个人吃,梁遇江这么多天都把干粮留给她吃了,自己吃树皮,才会搞得营养不良脸色苍白。
“哦。”知道原因的赵月白紧皱的眉头松开。
她面无表情地将锅推到他面前,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对他说,“把它吃了。”
梁遇江不愿意,他怎么能吃呢,他吃了,阿月吃什么?
他宁愿自己受饿,也不愿意阿月饿着。
她看梁遇江默不作声地愣在原地,赵月白猛地沉下脸来。
他被她瞪得心里一紧,凄凄艾艾地望着她,“阿月…”
她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淡淡地对脸上毫无血色的梁遇江说:“你不必如此,我们之间还是互不亏欠的好。换句话说,你问心有愧就行,我不想亏欠你。”
他可以一直活在背叛她的痛苦中,可她不能亏欠他。
她亏欠他越多,他的痛苦就会越少。
梁遇江眼神充满哀伤,面如死灰地望着她:“我没想让你亏欠我,我也没有想要赎罪,我也知道…我犯的错误一辈子都赎不清。”
赵月白揉揉眼,他知道她开始烦躁了,每次她做这个动作都是不高兴的表现。
他惨然一笑:“可是我只想你活着啊,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死掉了。”
“你还有脸说!”赵月白听不得他说这些,气得暴跳如雷。
梁遇江被她吼得身体一抖,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唯独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她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大喊道:“本来有阿武保护我,我安全得很。你偏要把我带到这深山老林里,现在好了,我没有被旱国人杀掉,也要饿死了。”
她语气非常厌恶和轻蔑:“都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心脏,让他麻木的心脏又开始钝痛起来。
他的沉默让赵月白气急败坏,嘴巴一张一合地对着他破口大骂起来。
梁遇江不敢再去看她的脸,沉默着垂下脑袋,神色萎靡。
等赵月白骂够了,他幽幽道:“对不起,我拖你后腿了。”
赵月白不想听他废话,主要还是骂累了,这身体还有伤呢,可禁不起她这么造。
她指指锅,命令道:“把这锅粥喝了,喝完我们出发。”
“去哪?”梁遇江被她骂得脑瓜子短路了,一时半会忘记了思考,这换来的又是她不屑的白眼。
赵月白脑门上明晃晃刻着三个字:‘真没用’,她想张嘴骂他,干得冒烟的喉咙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只得瞪着他,“你想在这里等死,我可不想。”
赵月白看梁遇江张嘴要说话,不悦地打断他,“行了别废话,立马吃下去。”
在她命令下,他不情不愿地吃光了稀粥,虽是不愿,倒也吃得香。
赵月白拢拢松散的衣衫,防止刺骨的寒风钻入体内。
饶是如此,走出山洞的一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冻得浑身一颤。
她感受到脸上的痛意,脸都被冻僵了。
梁遇江习惯性地走到她面前,用高大的身体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
因着最近营养缺失,高大的身形被冷风吹得有点佝偻,但替她挡住霜雪完全够了。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地,有些茫然无措,连树枝都被积雪压弯了,可见这雪有多大了,难怪这么冻人。
刺骨的冷意透过衣衫,一阵一阵的钻进去,她被冻得牙齿直打哆嗦。
赵月白握紧胸前的衣服,又冷又饿,还找不到离开的路,要想离开此地,简直难如登天啊。
食物也没了,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出山洞受伤的肩膀就很疼,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她的肩膀越来越疼。
她轻轻抚摸着肩膀,咬牙跟上梁遇江的脚步。
刚开始还能忍一忍,随着疼痛的加剧,她疼得差点晕过去,赵月白颤抖着去拉梁遇江的衣袖。
他回头见她脸色和纸一样苍白,这血色可不像活人该有的样子啊。
梁遇江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愿忤逆她,更不愿她受伤,这下管不得那么多了,强硬地拉着她要往回走。
他没说话,她倒是先发话了:“回,回去。”
只是话都说不流畅了,声音细如蚊蝇,说完这句话她就松开他的衣袖,整个人往地上倒。
梁遇江心脏猛地一沉,着急忙慌地去搂往地上倒的赵月白,“阿月!”
他看她没有因为自己悲痛欲绝的呼喊而有反应,瘫软如泥地躺在自己怀里。
梁遇江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眼睛直勾地盯着怀里了无生气的女子,嘴里一个劲儿的叫着他的名字。
整个人都是惊慌失措的。
他埋头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冰冷的触感刺得他泪流满面。
“我可怜的阿月啊,为什么这么命苦。”
假如此时的赵月白醒着的,定要阴阳他几句,我的苦难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么?
只是没有假如,只有梁遇江抱着赵月白,在大雪里自说自话。
他摸着她瘦削的脸庞,心疼又无助,“真奇怪,明明饿肚子的是我,变瘦的却是你。”
“你是不是病了?”
他一脸焦灼地说着,便伸手去扒拉她的衣服,想看她的伤口有无恶化,又想到外面会冻伤她,又作罢了。
梁遇江很怕,他害怕旱国人还会出现,他也害怕她的伤口会感染,他更害怕那伤她的剑上有毒。
所以时刻绷紧着神经,一时都不敢松懈。
现在搂着她,才发现她怎么这么瘦了呢,梁遇江更害怕了,几乎可以说是恐惧。
恐惧如同一团火焰充斥着他的内心,燃烧着他面对赵月白时少有的理智。
他把她瘦弱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脸紧紧贴着她的脸,举步维艰地往山洞走,一边走,一边给她说话。
“阿月,你要好好活着。”
“为了皮皮,你也要好好活着啊。”
面对飘扬的鹅毛大雪,二人离开此地的愿望落空,梁遇江只得抱着她退回山洞躲避风寒,食物已然消耗殆尽。
没有食物,只有火堆和热水喝,饶是内心强大的赵月白,意志力也被磨灭了,她虚弱地瘫在草堆上。
因为好几天没吃食物,就吃了点树皮的缘故,她浑身发软,再加有伤在身,走两步都够她喘的,只得躺着才好受一点。
这一躺,就是半天。
没想到啊,找到了姜暮越,她却要死在这里了,赵月白苦涩的想着。
梁遇江见她眼神直勾地盯着洞顶发呆,眼里一片死寂,这让他心疼又担忧,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要还是怕她又像前几日那样骂自己,她晕倒醒来看见他就张嘴骂人,也不听他解释。
他一开口说话,她就暴怒让自己闭嘴,他就不敢再和她说话了。
他不说话,山洞内的气氛就更压抑,因为阿月也不说话。
“你是怎么死的?”沉默了几天的赵月白,突然开口道。
这倒有点出乎梁遇江的意料,他愣了两秒,一脸的受恐若惊。
他欣喜于她主动找自己说话,一时半会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开心,她眼神总算不呆呆的了,即使她的话是在揭他的伤疤,只要她不放弃活着的希望,他痛点也无所谓。
虽然她一开口就是死,若是旁的人这样和他说话,他会觉得晦气,可她是赵月白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梁遇江眼神开始游离,思绪回到过去,“我中风,送医不及时导致瘫痪,我在疗养院待了很多年。”
赵月白眼珠转了转,看样子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沉默着,缺少食物的她,大脑已经宕机。
梁遇江这么简单的句话,都够她思考半晌。
她重重地喘口气,然后低声道:“哦,还能中风,那你活了挺大岁数吧,不像我,根本没有机会中风就死了。”
梁遇江闻言,眼眶一红,他既愧疚,又恨老天爷无眼。
老天爷给了阿月活着的希望,如今又把这希望一点一点剥夺,徒留满腹的绝望不甘。
“唉,这一世又是如此啊。”她长长叹口气。
他看到她那双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眸,此时变得异常黯淡。
梁遇江被她的话和神情,搞得泪水如坏掉的水龙头一样,直往下流。
他用脏兮兮的衣袖擦干眼泪,柔声道:“赵武一定能找到你,还有汉水镇的人需要你,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你会活很久很久,你会子儿孙绕膝,就算没有…没有我,你也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虽然很想和阿月过这样的生活,但是阿月的生命大于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和幸福。
赵月白自顾自地问他:“你多少岁死的?”
“六十岁。”他垂下眼帘,想到什么一般,他抬头看她:“我死的时候,皮皮已经成年,她…”
梁遇江还要再说,被眼前一亮的赵月白打断,她笑起来:“我知道,三十三岁了她,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