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左耀下了个含糊的整军备战命令,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什么想要贪功冒进之类,而是他接到援兵北上诏令的同时,还接到一份皇帝直接下达的密令。
“不可冒进,但需不惜代价阻止雄武军入凤州支援长举战场。好一个不惜代价啊!多少人命算不惜代价!”张左耀站在天水关上,心里有些叹息。
而他的脚下关门里源源不断穿过天水雄关的士兵,是蜀中六州地方军中的一支,据诏令明细看,应该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支,从兴元府从镇赶来,人数在四千五百数,统兵校尉是一个叫任福的人,因该也快来了报道了吧!
嗒嗒的脚步声传来,张左耀回头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白波领着几个生面孔爬上了城楼,朝自己走来。不一会,就到了面前。
“见过将军!”来人二十出头,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年轻,个子不高。不过,张左耀总觉得面熟,可是仔细回想,又确实没什么记忆。
“任福?”张左耀询问。
“正是末将!”任福抱拳微微低头,显得有些冷漠。不过,当他抬头也看清张左耀的脸时,突然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又有些欣喜。
这下张左耀好奇起来:“任陪戎,咱们是不是见过?”
“呵呵!”没来由,任福笑了笑,这才说到:“将军忘了?各部北上时,末将恰巧和遂州青石军所部列在最后!”
张左耀略一回想,一拍脑门:“玄武县守备军?猥琐男?……额……怪不得我说这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将军,猥琐男是?”任福突然感觉这词感觉不是很好。眯上些眼偏着耳朵询问。
“阿,想起你们军中的一个人而已。不是说你!”一看这表情,张左耀记忆更加清晰了,便开口解释,他可是想起来,初次见面玄武军与青石军抢驻地,任福指桑骂槐的功夫,他可是领教过了!但话说多了,又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急忙岔开话题:“一路劳顿,都还好吧!”
“谢将军费心!兴州成州沿路县府驿站已经恢复,行军安顿都没什么问题,所以也才来得这么快!”任福说得恢复,其实也就是有人了,有粮了而已,真正的恢复岂是那么简单,光驿馆修建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玄武军壮大的挺快,我看士兵战力也不错,你的能耐不小啊!”张左耀这话是真心的,本来当初他对任福的评价就不错;同青石军一样,玄武军进入兴元府以后,同样大肆收编拆零再混编当地守备军,而此刻,玄武军对列,军容都还不错,确实张左耀当初不算看走眼。
“谢将军夸赞!”任福半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边感激的谢谢,边点着头,欣然受赞。
张左耀笑了笑,这倒也符合他不羁的性格:“你们的驻地在天水城东,军营粮草已经备好,你安顿好以后直接到县府支领,余下的咱们等其他各部都到了,再谈!”
“是!”任福抱拳领命,显得恭敬许多,看来,手中的职权大了,人总是会改变些许的,在张左耀的记忆里,哪个似乎敢蔑视别人的任福此刻还是收敛了许多。
不过转身要走之际,任福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将军,咱们这是要打秦州?”
张左耀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任福,他其实也没有想清楚。如果最后蜀王指派到秦州的参战部队都如任福所部有战斗力,那么秦州的可战之兵将膨胀到两万余。打,张左耀也不是不敢。
不过,显然这个想法太理想化,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何况六州之兵经过整编之后呢。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随同南面送来的大量粮草辎重一起,各部陆陆续续的便抵达了天水,任福问过的问题不断的在张左耀耳边响起,但张左耀觉得主动出击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还是八月初毕竟是仲夏,阴天来的快,去得也快,而随着天气的转晴,似乎局势也要发生变化了,平静许久的秦州即将迎来变数。
天水县府卫所。
“将军!”
“将军!”
身后的三儿,柳二转身把守住门口,张左耀抬脚走进营房,齐刷刷的站立起十几个铠甲鲜明的汉子对他抱拳行礼。
“都坐吧!”张左耀自己还没到位置,便开了口,随后区别立刻体现出来。
楚夜,武中等老部下大大咧咧的便一屁股坐了下去,还挪挪屁股让自己舒坦些。白波,关鸿几人则是撩袍弯腰,而后正襟危坐与帐下。最后还剩下六七人,全是六州兵统兵将领,任福也在其中,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力满是尴尬,似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们还不习惯比长官先坐,当然,张左耀正直奔自己的座位,没注意到这些。
“各位,慢慢的就习惯了,将军从不讲究这些小事!”白波似乎替代了胡三,成了张左耀的另一张嘴。
“谢将军!”
“啊?谢什么?”张左耀其实转身就门白过来,不过他却看似傻啦吧唧的问起,搞得白波一阵尴尬!
“额……谢将军赐坐!”有一人回了话。
张左耀还需要想想,才记起,这是梓州永泰县守备军统军。笑一笑,他又问:“为什么?”
“这……!”那人不知道如何回答。
关鸿等人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张左耀这又唱的那一出。而白波则是放松了下来,甚是了解张左耀的他知道,旅帅这是寻着由头有话说。
果然随后张左耀很没体统的爬在自己的几案上说到:“你们坐的位置,是你们自己争来的,干嘛要谢我?要谢,应该谢谢哪些为你们博命的士兵。”
第一个沉思过后挺直了腰板坐起来的是看起来最玩世不恭的任福。而后又有数人,当然,也有不、无法理解张左耀的人依旧满脸疑惑。
张左耀却没有再理会他们:“各位,各部已经到齐,那也该是盘算盘算今后的时候了。”
说完,他向白波点点头。白波抱拳回礼然后站了起来:“现天水驻军有六州诸位按诏令驰援之兵共计一万一千人,招抚军与成州混编守备共计七千六百人,;吾等共拥军一万八千六百余!粮草,应蜀王令已经征集成州、利州、新归附的阶州三州之军粮,在诸位抵达天水时运之天水关屯积。”
白波说得,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不过此刻总结起来,还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连张左耀第一次听简报时,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除去驻守天水的一镇一关一城,既小川镇,天水关,天水城需要六千人以上,那么若攻,吾军可用之兵约莫一万上下。而秦州雄武节度使麾下总数在六万上下,被招抚军打掉近五千编制,此刻仍有五万五左右,除去各城镇守备,人数在四万余,再除去北面重镇防备吐蕃,党项等外族所用之兵,剩下的军队在一万八千至两万五千人;而渭河南岸主要集中在上邽,秦岭县两城附近,随时可以集结而战,约一万人;北岸则以秦州城为主,附以陇城,清水三角而立,屯兵虽也在一万余,但边镇众多,若铤而走险调之以援,这三地之兵都会孟增至各拥军一万左右。”
白波就说到这里,便坐了下去,而期间张左耀一直注意观察的其他人的表情变化。不出所料,新来的几人大多脸色都阴沉。
“嗯!”半响,等人消化了,张左耀出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过来,这才说到:“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攻那里,都将面对人数基本相同的敌人,而且人家可以迅速驰援,这样在人家地盘上腹背受敌,还敌众我寡,那结果就不会乐观。但是,既然大家应诏令而行军,我想都明白职责在身的意思。陛下给我的诏令,那是不惜代价拖住雄武军,使他们不得驰援长举战场。”
“当然,只要有我们这个眼中钉扎在秦州,雄武军肯定不敢东进,大家可以想想,此刻战场还在兴州长举,凤州兵与义宁军胜负难料,雄武军或许会与我们对峙而不动。但一旦那边分出胜负以后呢?”
所有人都顺着张左耀的话思考着,即便自己想过的,此刻也都在此回想一遍,毕竟这是几万大军的征战,谁敢马虎?一失足铸成大错,呵呵,那可是抄家灭族都够了。
又是略一停顿,张左耀接着讲:“分出胜负,天水就是不得不打。凤州赢,雄武军可呼应,威胁成州以及兴州西侧。凤州拜,为保东进与中原朝廷联络之路通畅,秦州兵将坚决支持凤州固守。那么,我们就是拼光也要拔掉的胸口刀尖。”
“与其坐等他人来攻,不如我们设法先下手?”这是,一直静静听着的关鸿开了口,果然好歹曾是掌管一州防务大局的将领,一言既中。
“没错!当然,这就要看大家的意思了!”张左耀说着,左手一摊,示意那几个新来的将领可以发表意见。不过显然他是不可能在那里得到答案的。
“谨尊将令!”这就是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却是那么场面,那么虚假。
张左耀笑了笑,意料之中,这是官本位的特点之一,位高的就是对的,今古一致得很,他可没有办法解决,他不是思想家,也不是政治家,不过稍微改善一下倒是必要的,至少在自己的军队里:“尊令?尊什么令?我下令了吗?”
下面人又一次面面相窥,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