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道请她们二人落座。
兀月摆摆手,她也有些压不住情绪,转身走出了殿外。
俞为霜尚且还能保持理智,因为她已经在路上推算过多般结局。今日所得到的答案,只是她诸多设想中的一种。
可也的确是最难接受的一种。
俞为霜坐下来,轻轻掐住自己的手心。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测,或许,秦昭月并非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坤道说:“苏牧英还活着。”
俞为霜睁大眼睛。
“他……”俞为霜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盯着坤道的双眼,声音艰涩:“难道、如今的一切……”
坤道微微摇头:“尘世的一切,已经与你们无关。”
俞为霜怔住。
的确,顾栩已经做出了选择,且迎来了他的结局。如今世上只剩她与兀风兀月三人,她还能做些什么?
太晚了,在他们已经完全陷落的时候,才发觉脚下是万丈深渊。
大殿之中静悄悄,俞为霜已经难以流下泪来。她只感觉到无尽的不甘与愤怒,像亡者已无法产生的情绪全部积压在了她的肩上。
她站起身:“我要回洛阳。”
坤道平静地看她:“回去做什么?”
“不该如此,我无法接受这个结局。”俞为霜说,“我还有一个王妃的身份,我可以重新开始,我要……”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团乱麻,无数理不清的思绪只能组成不理智的情绪,俞为霜握紧双拳。
坤道说:“你想改变这一切?”
“顾栩和……他们,已经死了,我改变不了。”俞为霜喃喃道,“我只想回去,查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能白白被人当做棋子……是我的错,我自以为聪明,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看不出。”
“或许从一开始,我也是一枚棋子,是不是当初不告诉他真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俞为霜自语道。
坤道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会如何选择?”
“我……”俞为霜张了张嘴。
她清楚自己的回答,更清楚顾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果重来一次,她或许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告诉顾栩真相。
她忽然醒悟,看向坤道的双眼:“您问出这个问题,并非毫无意义,是吗?”
坤道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天道也有心修正此间混乱。我会给你一个带着记忆回到过去的机会,修正本不该发生的一切。”坤道轻声说。
“好!我答应!”俞为霜不假思索地道。她转头看向殿外,兀月与兀风并排蹲在月洞门外。
她略微清醒。
“我会回到什么时候?”俞为霜问道。
“你们最初相遇之时。”坤道说。
俞为霜沉默片刻。
她深知顾栩对秦昭月的信任始于顾家村绝望之中伸出的援手。她回到与顾栩相遇的那一刻……顾栩会不会对她付出信任?
俞为霜很清楚,这很难。
“顾栩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他人的人。”俞为霜说,“能否再……”
坤道摇头:“天道之运围绕着顾栩,能够运作的范围,只有你与他产生交集的那一刻。”
俞为霜缓缓坐下。
很难。
顾栩不会因为她这个初见不久的小姑娘,就对秦昭月轻易产生怀疑。顾栩很难信任一个人,可他一旦对人产生信任,便再也难以动摇。
即便回到他们相遇的时候,恐怕也……
俞为霜问道:“既然您可以让人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么这个人,可不可以是顾栩?”
坤道一怔。
俞为霜还在自顾自说着:“既然顾栩身负天运,那么他的一切都可以运作吧?就让他回到与秦昭月相遇之前,让他拥有这个世界的全部记忆!”
这样就能改变一切!
坤道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叹息:“……你可知道,这份机缘,是长公主为你求来的。”
俞为霜眼中涌出惊色:“她……她还好吗?”
坤道摇头:“与你无关了。”
“这是她的交代吗?不肯让我知道她如今的情形?”俞为霜似笑似哭,但她并不为当初的选择后悔。
坤道说:“你们缘分已尽。若你带着记忆回到过去……或许你们的缘,还能够死灰复燃;可顾栩呢?”
坤道没有将话问的太完整,但俞为霜知道她的意思。
回到过去,回到当年的清虚观,她就可以再做一次选择。
可以拒绝秦昭月的拉拢,留在她的身边;也许她可以用什么别的方式提醒顾栩,让他对秦昭月多加留意。
但顾栩直接的性情足够支撑他发觉秦昭月的阴谋吗?
俞为霜的迷茫只维持了几秒,就重新变得坚定。
“让顾栩回去吧!”她说,“我毕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恐怕无法扭正天道的混乱。”
她笑:“天道,若一开始就想要改变如今的结局,不如做的彻底。”
殿外阴云密布,片刻之后,雷声隆隆而起。
坤道问:“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俞为霜说。她转过身,向着殿外月洞门后的两人走了几步,“我们……相信顾栩,我们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们。”
“请你转告公主……俞为霜以为,我们的缘分没有结束的时候。”她喃喃说道。
顾栩一定对秦昭箜的野心有所觉察,待他回到了过去,发现一切仍有转机之时,他会选择辅佐谁?
谁又是秦昭箜身边最为契合的谋士,若他真的有心,还会选择将自己送到秦昭箜的身边。
再没有什么可以将她们分开。
坤道什么也没有说。她的身影已经变得虚幻缥缈。
阴云以极快的速度慢慢覆盖下来,但四周的一切,似乎变得静止不动。
狂乱的雨卷挟暴风进入了殿内,俞为霜逐渐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像身处阴云的中心,被全然吞噬进去。
模糊的影象在四周浮现,以一种缭乱的速度向后退却。
……
像过了漫长的很多年。
顾家村的夜晚。
黑暗的、漂浮灰尘的仓房之中,略微潮湿但还算整洁的草垫床褥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猛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