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门派对战精锐骁骑,注定是一场没什么悬念的战斗。
更何况,这是已如病虎一般的江湖门派,在刘懿手里,更是被狠命揉搓了。
渤海湾的寒风卷着咸涩气息掠过战场,周抚胯下战马鬃毛上凝结的血珠簌簌坠落。这位从辽东边境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此刻正死死盯着前方溃逃的幻乐府残部,手中精钢撼山刀刀柄处的缠布早已被汗血浸透——这把由凌源城铸剑大师取精铁锻造的重器,此刻似乎正发出渴血的嗡鸣。
幻乐府众人逃跑刹那,周抚爆喝一声\"都给老子留下!\"手提精钢撼山刀,奋力一刀荡开持瑟乐官袭来鼓波,策马狂奔,打算一夫当关切断幻乐府众人后路。
马蹄踏过满地断弦,周抚前方二十丈处便是蓬莱殿青铜门,若能抢在门扉闭合前截断退路,这群幻乐府残部必定被己方包饺子了!
也就在刹那间,戏龟年动了,他广袖翻飞如鹤舞,脚尖轻点,陡地青光一闪,足尖点过燃烧的旗杆借力腾空,直往身后飞去。
戏龟年身轻如燕,半空中身体不断打转,伏羲琴在手,转轴拨弦,伏羲琴七弦齐震,一连串音爆激射而出,音爆化作七道青光直贯周抚后背——这招\"七杀破军\"曾让江湖无数高手饮恨当场。
刘懿瞳孔骤缩,他记得在几日前拜访赵素笺时,赵素笺推演过此招轨迹:音波会在三丈内螺旋加速,最终形成穿透重甲的锥形气劲。
这一击来的太快,快到刘懿都来不及提醒,直来直去的连环音爆,怦然击中周抚背脊,周抚一声惨叫,周抚厚重的铠甲应声碎裂,后背炸开七朵血花,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坠马落地,连滚了数十圈,最后撞在蓬莱殿外石柱上,生死不知。
一名快速撤入蓬莱殿的幻乐府门徒瞧见,挥剑便要补刀。
\"狗崽子找死!\"候宇途目眦欲裂,手中丈八马槊横扫千军。这名出身平民的猛将最重袍泽之谊,槊锋过处,正欲补刀的幻乐府门徒头颅冲天而起,颈血在殿墙上泼出丈许血痕。他翻身下马扶起周抚时,发现同僚胸前护心镜已碎成蛛网状——若非临行前刘懿坚持要给将领换上精钢锻造的新甲,此刻周抚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局势瞬息万变,说话间,幻乐府余党便尽数入殿。
\"鸣金!\"刘懿的令旗在硝烟中急挥。
乔妙卿闻令勒马,魁罡剑回鞘时带起火山喷发般的剑气,将追来的三名门徒烧成灰烬。
候宇途和乔妙卿率众撤刀刘懿周身。
军医探查周抚一番,但觉并无大碍后,便被亲卫抬下休息。
\"为何收兵?\"乔妙卿跃下马背,罗裙下隐约露出精铁护膝的金属光泽。这位斥虎帮大小姐自嫁作人妇后收敛了三分锐气,此刻凤眸中却燃着久违的战意,\"给我五十精锐,半柱香便能破开那劳什子殿门!\"
刘懿面色凝重,说道,“你看,幻乐府余党虽然名为溃败,但他们撤退的却极有章法,我料定幻乐府树大根深,必有后手,贸然行事,恐会失策。苗一鸣曾说‘幻乐府内奇珍异宝无数,亦不乏能人异士’,倒不如将其围起,先探清楚情况再说。”
两人深表认同,小娇娘绸缎罗裙挥动,便欲差遣暗中跟来的斥虎卫前往探查,却被刘懿一把拦下,“慢着,妙卿!”
乔妙卿瞪大了凤眸,不解地看向刘懿。
候宇途那一双牛眼,也直勾勾盯着刘懿不放。
刘懿将乔妙卿的头发理成一束,用一条青布带扎了起来,微微轻笑,温柔解释,“上境文人自有手段万千,加之蓬莱殿是幻乐府经营多年的老巢,里面机关重重陷阱森森,斥虎卫的兄弟们潜入难度极大,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候宇途和乔妙卿同声问道,“那该如何探知幻乐府内部的消息?”
刘懿动心起念,腹中那颗天材地宝应运而出,“诺!不妨用它一试!”
乔妙卿哈哈大笑,“辰叔叔的《石鲸剑》可以隐蔽行迹探查敌情,今日看来,懿哥的龙珠,更胜辰叔一筹啊!”
提到死士辰,刘懿平和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随后他立即收敛思绪,对乔妙卿和候宇途说道,“妙卿,你带上斥虎卫的兄弟们围猎在外,谨防刚刚逃跑的幻乐府门徒回来驰援,记住,如有幻乐府门徒回来驰援,格杀勿论。侯校尉,下令放箭蓬莱殿,为本侯操控龙珠顺利潜入蓬莱殿掩人耳目。”
两人领命后,各自散去,漫天的箭雨,在候宇途的指挥之下,遮天蔽日的射向蓬莱殿。
箭雨遮天蔽日之时,刘懿闭目凝神。龙珠悬于掌心三寸,将殿内景象清晰传递:戏龟年正在俯瞰苍生,三大乐官各持法器拱卫在侧。
冬风送冷,酒肉飘香,一只只挂树秋蝉,做着最后的嘶鸣,此情此景,倒有点像戏龟年当前的境地。
戏龟年面色平静地站在蓬莱阁顶,面对万箭齐发,他显得悠然自得,大有任他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儿。
在他身后,幻乐府三大乐官焦急地等待着戏龟年的指令。
戏龟年不紧不慢,脱口叹道,“雅志未就,雅志未就啊!”
......
戏龟年口中的雅志,自然是一展心中所学,他随时江湖顶级门派的掌舵者,却始终向往官场,辅佐江锋,自然是为了功成名就封候拜将,这也是他的夙愿。
可如今,他已此生过半,在仕途和功业上,仍然一无所成。
原因归咎起来,只有一个:眼高手低,才不堪大任,高不成低不就。
这么些年,他偏居一隅,背朝大海面朝天,从不愿走出这狭小的方寸之地出去看看,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他觉得少年时吃遍了人间的苦,长大后便可坐看云起时,扬帆便远航,可他却忘了‘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的道理,加冠之后,便再未碰过四书五经。
他总以为‘世间英雄我为首’,所以,他懒得出去看,懒得再去雕琢书本,也懒得舔着脸去巴结奉承,为自己谋取一官半职。
他总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缺的只是一座足以让他们登台施展的巨大战场,但他却忘了,在这太平盛世,在这论资排辈的大汉王朝,想要脱颖而出,难如登天,只能靠一个熬字。
就这样,他在期待中等待,又在等待中迷失,最终,丢失了自我。
今日的刘懿,注定是一剂猛药,唤醒仍在沉睡中的戏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