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归南山,提袍抱逐阶而上偶然瞥见银杏林黄扇满地落,不由敛足注视片刻忽闪现至银杏枝上,扶树眺望远方。
七十里外已无故山,何必触景生情又念。
此刻,谁也不知白清心中所想,云淡依旧,叶落无声。
那一日,白清坐在银杏林中,持笔在银杏叶上写了一句又一句。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江水仅有百里长,离散别意却无限。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吾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吾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秋日冗长,我在等你。”
思念无期,重逢未有时。
“逢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他想刻一只青鸾。青弯传信,永不失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究竟爱不爱,他还是不知。
“月色难逢,云彩易散。”
“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冬是一切的结束,春是冬夏两者之间的联系,唯秋渗透入每一个季节中。
可在南山,白清好似只存在秋时,又或许,南山只有秋日。
“银杏落蹁跹,秋光移玉阶。花笺长不达,相思无凭语。”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秋风又至,不见故识。
“今朝为此别,何处还相遇?”
当约定有一方失约时,他今期未来,该离别了。
“飘瓢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清风自是闲在,却有个人握住了,又松手了,清风自此便忘了该去向何方。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南山又起风,风尽扬秋叶。叶叶惊心魂,只道太多情。
“失约未有期,最是催人泪。”
白清这么多年来从未哭过,连泪意都不曾有过。若是真哭了,池玖忆瞧见怕是心疼不已。
可池玖忆瞧得见吗?
离别便是不问归期,不相往来,互不知己。
从前不知,落笔总有回响,蓦然一停步,再回首万般皆空。
“红尘离怨,可与谁诉?”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再返故地,已无故识。
“君未如期归,故此离别意。”
人生离合似白云,聚散周始,能怨几言?
“竹声肆意响,风声不尽思。”
因何而起风?竟是相思情。
“曾梦中相见,却相顾无言。”
“落叶秋风渐凉,岁月如梭常忆昔。”
愿做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目之所及皆为回忆,心之所想皆为过往,眼之所见皆为遗憾。”
最后,白清写下:池玖忆,我讨厌你。
池玖忆,我不想再爱你了。
从此,他们再无来日方长。
他躺在金黄的银杏叶上,闭上了双眼。
落叶两片三片坠枝头,纵风起已难回枝复绿。
清风仙的身上,也有了枯叶,泛起了秋霜,凝结了枯意。
起身,白清一声不吭打开那个箱箧,随手拿出一卷画像。一展,画中的他一身青衣傍杏花,乌发未束,双臂抱于胸前还提着壶酒,闭眼静听花开。
他在等人,等一故识,等人赴约,等共饮酒。
随意卷了卷,白清放回箱箧中,这幅不烧。
翻看时看见一锦囊,捏来发觉不对劲,打开一看红绳绑了两缕发丝,一乌一白。
(琯:古代用玉制成的乐器,穴孔,像笛子)
白清面无表情烧了,他还真是妄想了,竟信了那个满口胡言的家伙的谎话。
每一次的大婚,也只有那个家伙当了真。
又伸手一摸,摸出一锔瓷的琯,锔瓷得可真漂亮啊。
白清顿住了,摩挲着那根琯(琯:古代用玉制成的乐器,穴孔,像笛子)。
他记得清清楚,这根琯碎了,碎得四分五裂,因那是他摔碎的。
他摔碎的不仅是一根琯,还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捧出的心。
放回箱箧中,白清不想再翻了,便直接往银杏树下一埋,完事。
立于树下,白清拿出了陶笛,池玖忆送予他的陶笛。
“为何喜欢的是我,却非他人?”
\"我有两种回答,你想听哪种?任你选。”
“我两个都不想听,你爱错人了。”
“我早该知道的,你总是如此。我爱你,便是我再也爱不上他人的因为所以。非是见色起义,不过日久生情,冥冥之中天定前世姻缘今生再续罢了。”
“不敬失礼、罔顾伦理、谎话连篇……”
“欺师逆道,荒谬!”
一声脆响,琯碎了,像一世情缘自此难续。
陶笛一曲歌悠悠,前世又似今生离。
离欢聚散,这四字可真是一字不差全占了。重逢时本就未料到会有相逢期,缘分难折。离别时从未想到过竟会如此,染上七情六欲一点也不比无情些好。
秋风兴,陶笛声已尽。他睡在了午后的落叶之下,似葬于秋日的花海之中。
银杏树下清风仙,相思弥漫半山腰。问情字最是谁解,片片落叶似枫叶。
原来一身清冷入人间红尘世的清风仙也会爱人,爱得不自知、质疑、迷茫,被爱的人似乎已无可能知道了。旧故识次次皆未松手,不肯放下。清风仙也曾伸手不放,虽更多的是不愿伸手。
可为何还是离别了呢?
他们连道别都未来得及就分别了,一个不道别,一个不想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