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姜绵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前后左右的新弟子们无意识地举步远离了她，一众剑宗弟子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她，便是高台之上的掌门和一众长老，神色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将目光转向宋玉，生怕下一秒就看到她勃然大怒的景象。
剑宗林长老身边有傀儡这事儿，并不是秘密。
宋玉从来就没有瞒着任何人，无德峰之上不管是卖药的还是处理一些杂事的，那些都是傀儡，渡劫期、大乘期、化神期……应有尽有。
光是剑宗众人见过的傀儡，就已经不下二十之数。
但……最初的时候根本没人在意，毕竟谁都知道林少音得到了上古传承，自然都默认那些傀儡是从传承里面得到的，直到……
直到后来，他们看到了用郑通尸体所制成的那具傀儡。
郑通死前可能是脑袋曾被人砍下来过，导致那具傀儡的脖颈上，挂着扭曲如蜈蚣一样歪歪扭扭的缝线。
除了这道丑陋的缝线和嘶哑难听的声音。
“郑通”看起来和以前一般无二。
面色不似死人那般惨白，身体也没有任何尸僵、尸斑、尸臭，就像……就像郑通的灵魂被锁在了那具身体里，并烙印上了永生的奴仆烙印。
他和所有傀儡一样，会在林少音面前恭敬地口称主人。
主人但有吩咐，傀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发现，让修仙界的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林少音的危险级别直接被拉到爆表。
甚至有人私底下偷偷说出了「宁得罪天上仙人也不要招惹剑宗林长老」这种话。
谁都不敢开口问，哪怕是殷元贞这个老狐狸都没敢，林家人作为林少音的亲眷，也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句让她注意分寸，别的没了。
所以这事儿。
是个天下皆知的，却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所有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原因就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这层纸，却在今天、在此刻，被一个愣头青的剑宗新弟子给捅破了。
可想而知众人的惊骇和不安。
别看林少音平时嘻嘻哈哈的，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一旦她真的发怒，没人能预料到后果，毕竟她四百多年前发的那次火，直接就轻而易举地灭掉了一个不算小的宗门。
观云台上下寂静到有些诡异。
众人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甚至章瑞还眼睁睁看到，那个刚才还淡定如老狗，能同自己谈笑风生的金师兄，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并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丹药。
万籁俱寂之下。
宋玉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她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原本慵懒的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含着一抹堪称诡异的笑容。
对着姜绵幽幽问了句：“哦？你想学傀儡术？为何？”
姜绵不瞎也不傻，能看到台上那些大能向自己投来的警告视线，她自己也被现场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头皮发麻、喉咙发紧。
但机会只有这一次。
她不想白白放弃。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姜绵握紧了拳头，目光却不经意闪过一丝掩藏得很深的癫狂，用极为压抑的声音说道：“因、因为我……我想将一个人制成傀儡。”
宋玉眼睛一眯。
换了一只手来撑着下颌，笑呵呵地继续问：“哦？活人还是死人？”
“死人。”
死人啊，宋玉眼眸中的兴味消减一份，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人，是你的什么人？仇人？恩人？还是亲人？”
姜绵忍不住上前几步，眸光发亮地仰望着高处：“他是我哥哥，自小相依为命，抚养我长大的哥哥，我要让他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他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长老，求您了，收下我吧，只要您肯教我傀儡术，我愿意一生为您当牛做马。”
话落，她对着高台便跪了下来。
宋玉眸光深邃莫测，摸着下巴久久不语，只是笑着望向姜绵。
私下里却在对着绯红轻声询问：“她说的是真的么？速度去查，如果她说的全无虚假，我倒是可以给她一个机会，但若是伺机寻仇……呵。”
那就当场送她上路。
绯红没吭声，火速去调阅世界剧情。
几息之后，小统子沉声回复道：「宿主，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还顺手查了当年白阳宗的灭亡名单，确定姜绵同白阳宗死去的人没有任何干系。」
「姜绵父母都是散修，十五年前同冒险队深入里海寻求机缘，不料整支队伍都被海兽吞吃入腹，家里只剩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儿子姜锦和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姜绵。」
「这十来年，姜锦又当爹又当妈，把妹妹拉扯长大，但……」
宋玉轻声一笑：“好了，不用但是了，我知道了。”
这小丫头，是个疯批病娇。
你说她重视亲人吧，她竟然疯狂到妄图把死去的哥哥炼制成傀儡。
你说她不重视亲人吧，她还费劲巴拉耗尽身家、拼尽全力去保存哥哥的尸体，如此矛盾、如此疯狂，不是病娇又是什么？
对姜绵来说，她宁愿哥哥成为一个似人非人的傀儡，也不愿意面对失去至亲的现实。
如此疯批。
宋玉喜欢。
周遭没人说话，宋玉忽然大笑一声，飞身而下。
轻轻落在跪倒在地的姜绵面前，微微弯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轻声呢喃：“你可知，魂入傀儡身，便永生永世都只能是傀儡？”
“你当真要把那个疼你、宠你、照顾你的哥哥亲手制成傀儡么？”
“有些事情本尊得提醒你。”
“傀儡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傀儡有木制的、金属制的……有灵魂的、没灵魂的，你想学的那种把灵魂锁进身体里的傀儡术，是最高深的。”
“你有可能几百年、几千年都学不会，而在这期间，你把你哥哥的尸体保存得再好估计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的灵魂……很可能已经转世轮回了。”
“届时，你只能得到一具躯壳，那，就不再是你哥哥了，只是一具能动的尸体罢了，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跟着本尊学傀儡术么？”
显然，姜绵脸上惨白的脸色昭示着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
一听到哥哥有可能因为时间太久而轮回转世，她彻底急了，神情慌乱地伸手拉住宋玉的袍角，转而哀求道：“不行，他不能走！他不可以转世！”
“林长老，您本事大，我求求您把哥哥制成傀儡陪着我好么？”
“我什么都愿意付出，什么都可以。”
宋玉起身，朗笑一声。
随即强硬地把自己的袍角从姜绵手中拽了出来：“我为何要帮你？不过嘛，我这个人是很公平的，不如我们来玩儿个游戏怎么样？”
姜绵一愣：“游、游戏？”
“对，游戏，本尊会把傀儡术的秘典全部教授给你，但你究竟能不能得偿所愿，要赌你自己的天赋，也要赌你哥哥的命到底好不好。”
就让这对兄妹来一场命运的博弈吧。
看看到底是妹妹先学成，还是哥哥先入轮回。
姜绵若是赢了，那就算哥哥姜锦倒霉，亲手养出来了一个疯批病娇。
姜锦若是赢了，妹妹姜绵很大概率会被打击成一个疯子，毕生的执念和等待换不回一个想要的结果，她不疯谁疯？
至于是不是要出手矫正一个病娇的人生观，引她走入正道？
嗤，宋玉自觉没那么闲，更没那么善。
“想好了把答案告诉我，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说完，宋玉不理会呆在原地的姜绵。
脚尖轻点，一跃而上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并转头对着面色难看的殷掌门轻声道：“你们继续吧，我眯一会儿，解散的时候记得喊我。”
殷元贞：“……”
众长老：“！！！”
众人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用艰涩的声音恳切道：“林长老，还请三思，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姜绵这小丫头就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何能真的如她所愿？
林少音若是真把她收为亲传弟子，还亲自教导傀儡术，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后患呢。
林少音本人也疯，但她最起码有度，只要没招惹到她头上，还是很像个正常人的，但姜绵不一样，这小丫头一看就病入膏肓了，万一……
宋玉歪在椅背上，闻言眼睛都不抬一下。
嗤笑道：“别杞人忧天了，你们忌惮我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够强、够狠、手里的傀儡够多，姜绵就算有朝一日学成了，她有什么？”
“一个修为低微的哥哥傀儡？这也怕？”
“你们以为炼制大乘期、渡劫期的傀儡很容易么？这世上出不了第二个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她若真的危害修仙界，出手灭掉便是，这也值得你们忌惮？”
殷掌门：“……”
众长老：“……”
话虽如此，但傀儡术……这真是个敏感的秘法啊，他们怕的不是姜绵，怕的是傀儡术外泄！届时修仙界指不定能乱成什么熊样儿呢！
知道劝说林少音注定没个结果，众人只能期盼姜绵这个小疯子能主动放弃。
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怕什么来什么！
观云台上的姜绵思索良久后站起身，扬起一张又疯又坚毅的脸：“我愿意跟您赌，林长老！”
她就不信了。
自己身负雷灵根，如此好的天赋，还能学不会一个傀儡术？
宋玉扬眉一笑：“还叫林长老？”
姜绵脸上一喜，忙不迭跪地行大礼：“是，师父！！！”
所有人：“！！！”
马德，完了！
修仙界又要多出一个惹不起的疯子了，起码在这个疯子没有做出伤害天理的事情之前，谁都不敢动林少音的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