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奔赴云中郡之前,吴天翊便将羌族三部落的底细摸了个通透。
这些情报原本是为制衡他那野心勃勃的嫂嫂准备的暗棋,却不想此刻成了抵御外敌的利刃。
赤岩、黑水与青川三部落虽以青川马首是瞻,可论智谋韬略,熟读汉家典籍、早年在大乾太学求学的乌尔善才是真正的无冕军师!
单看他身着玄色织锦长袍,腰间悬着青铜错金佩环的装束,便知此人深通汉家礼制,绝非寻常蛮夷首领可比。
正因如此,吴天翊才将赤岩部落作为首站!
在他看来,只要能说服乌尔善,其余两部自然水到渠成。
谁料这老狐狸一见面就摆下刀阵、祭出毒酒,若非他本就不是原身那个养尊处优的毛头小子,只怕真要被这下马威折了锐气。
听到身后传来 “慢” 字,吴天翊故意放缓脚步,待乌尔善的脚步声近得能听见衣料摩擦声,才缓缓转身。
他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怎么,乌尔善头人,莫不是觉得毒酒试不出深浅,打算亮刀子取我性命?”
乌尔善脸色微变,银质护腕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吴公子误会了。”
他伸手虚引,示意帐内:“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入内详谈。”
吴天翊却纹丝不动,目光扫过帐内暗藏杀机的羌兵:“头人待客之道,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先以毒酒相逼,再用弯刀拦路,如今又邀我‘详谈’—— 莫不是想等我坐定,就来个瓮中捉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帐外马匹嘶鸣!
这番话一出,乌尔善的瞳孔便微微收缩,终于收起试探的心思,拱手行礼:“吴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方才种种,皆是试探。还请移步帐内,咱们边饮边谈。” 说完,他抬手撤去帐中暗藏的伏兵,又挥退左右侍卫。
吴天翊冷哼一声,靴底碾过碎石大步踏入主帐!
待坐定后,乌尔善抬手示意,侍从们即刻端上烤得金黄的羊腿与装满马奶酒的陶碗。
乌尔善更是亲自执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裹着碗沿凝结的酥油,在摇曳的火光下泛起蜜色光晕。
乌尔善端起酒缓缓说道\"这是用头茬马奶酿的陈酒,吴公子莫要嫌弃。\"
“哈哈,嫌弃谈不上,只要不是头人的毒酒即可!”吴天翊指尖叩击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乌尔善握着酒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仰头饮下一口,喉结滚动间溢出低笑:\"吴公子好记性,却把因果说反了。\"
他将碗重重搁在案上,溅起的酒珠在羊皮地图上晕开深色痕迹,\"你说此番是来救赤岩部落?”
“可据我所知,北蛮二十万铁骑已与羌族十万大军合兵,正朝着云中郡压来 —— 而你们城中守军,呵呵,应该不到十万吧!我以为就你们大乾那些兵力能不能撑过五天都是一个未知数!\"
乌尔善突然倾身向前,琥珀色的眼眸在阴影中泛起狼一般的幽光:\"吴公子,这究竟是谁救谁?\"
帐外夜风裹挟着砂砾拍打帐布,火塘中爆裂的火星溅在吴天翊衣襟上,却烧不化他眼底骤然凝起的霜色。
“哈哈,乌尔善头人,你以为那是你以为!要不你试一下就知道了!我们是不是只有十万守军?”
“而你以为的你们阿鲁汗背信弃义伙同北蛮侵我云中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们自诩草原雄鹰,难道看不出北蛮的算计?同为草原民族,北蛮觊觎的何止是云中郡的城池,更是你们脚下的千里牧场!”
他跨步逼近乌尔善,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着怒火:“拿下云中郡不过是北蛮的缓兵之计!待他们站稳脚跟,转头便会将屠刀对准你们!”
“到那时,大乾铁骑踏平草原的怒火,北蛮豺狼撕咬盟友的獠牙 —— 你们羌族人能承受几面夹击?”
乌尔善一听眉头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质护腕,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
帐中火光摇曳,将他脸上的犹疑与挣扎尽数映照出来 —— 吴天翊所言,恰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顾虑。
几日前,他与青川部落图尔罕、黑水部落达玛尔秘密结盟,原计划待北蛮与云中郡两败俱伤时再出面斡旋,以草原霸主之姿与大乾谈判,换取最大利益。
可阿鲁汗的突然背刺,打乱了所有部署!
“吴公子倒是把算盘拨得清楚。” 乌尔善突然冷笑,眼底却没半分笑意,“可你既知我们早有反意,还敢单枪匹马闯营?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向北蛮邀功?” 他的手按上腰间弯刀,却见吴天翊不躲不闪!
反倒 “嗖” 地站起身来,袍角扫落案上酒碗,发出清脆碎裂声。
他双手撑住案几,倾身逼近乌尔善,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下燃着冷焰:“我以为乌尔善头人应该没那么蠢,做那种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北蛮豺狼成性,今日能吞云中郡,明日便能将利爪伸向草原!”
他猛地站直身体大声说道“可我敢孤身前来,因为我知道 —— 赤岩部的雄鹰,不会与毒蛇共眠!”
话音未落,吴天翊转身向赵一伸出手说道“赵一,把弓弩给我!”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凝固。乌尔善身边的侍卫如临大敌,齐刷刷拔出弯刀将首领护在身后,刀刃碰撞声与怒喝声响成一片:\"汉人敢动!\"
赵一也立刻握住剑柄,却见吴天翊神色自若,扬声道:\"头人莫慌,在下只想让您开开眼!\"
乌尔善抬手示意侍卫退下,目光中带着警惕与好奇。
吴天翊大步走出营帐,夜色中的戈壁寒风凛冽,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抬手遥指两百步外一座废弃的石碓:\"就以那石碓为靶!\"
赵一迅速将改良后的诸葛连弩递上。这弩机通体黝黑,机括处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与寻常弓弩大不相同。
吴天翊单膝跪地,将弩身架在肩头,左手扣住扳机,深吸一口气。
随着机括轻响,十根箭矢如流星般破空而出,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夜幕。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石碓处尘烟四起,待烟尘散去,十支箭矢竟齐齐钉入石碓中心,组成一个完美的扇面!
\"这... 这怎么可能?\" 一名羌兵忍不住惊呼。
乌尔善眯起眼睛,苍老的面庞上露出罕见的震惊之色!
他曾见过北蛮的强弓硬弩,却从未见过如此威力惊人、射速奇快的弓弩。
吴天翊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此乃云中郡新制的诸葛连弩,一次可发十矢,射程远、威力大。\"
他转头看向乌尔善,目光灼灼,\"头人若与我等结盟,三百架连弩,三日内便可送到赤岩部。有此神兵相助,北蛮的铁骑,又何足惧?\"
乌尔善沉默良久,终于上前两步,伸手轻抚弩身冰凉的金属,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他突然仰头大笑:\"好!吴公子果然有备而来!走账内详谈!\"
踏入营帐的瞬间,乌尔善的态度骤然转变。他亲自接过侍从手中的酒壶,为吴天翊斟满一碗色泽醇厚的马奶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陶碗中泛起细密的涟漪:\"吴公子,敢问这神弩可卖给我们?\"
苍老的声音里藏着难掩的期盼,银质护腕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吴天翊端起酒碗轻抿一口,温热的酒液混着奶香滑入喉中。
他抬眼望向乌尔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卖?当然可以!”
“我们的工坊里,还有能连发二十矢的大型床弩,射程三百步的抛石机等等许多你们没见过的好东西!。\" 吴天翊指尖摩挲着碗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过,这得我们是盟友的前提下!\"
“哈哈,不瞒吴公子!其实不仅是我赤岩部落对阿鲁汗此次与北蛮联合不满意,其他几个部落也”
\"哈哈!\" 乌尔善挥手屏退左右侍卫,帐内顿时只剩两人相对而坐。
他探身靠近吴天翊,压低声音道:\"不瞒公子,阿鲁汗背着各部与北蛮私通,青川、黑水两部早就不满。\"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狼头图腾的青铜令牌,\"草原十八部的盟约信物,就在图尔罕手中。\"
吴天翊眸光微闪,正要开口,却见乌尔善转动着腕间的银镯,似不经意道:\"吴公子可曾想过,若推翻阿鲁汗,这羌族大汗之位该由谁来坐?大乾皇帝会容草原上再立一位王者?\"
老者琥珀色的眼眸里泛起狼般的警觉,手指摩挲着银镯上雕刻的狼头图腾,\"草原的规矩,强者为尊。可大乾的规矩,向来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话音未落,吴天翊已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函,信笺上的龙纹暗印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头人不妨先过目。\" 吴天翊将信推至案前,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燕王早有安排。\"
乌尔善接过信笺,手指微微发颤。火漆封印裂开的脆响中,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燕王遒劲的笔迹:\"羌族事务,当由羌族自治。待新任大汗继位,本王必奏请陛下,赐下金印诏书......\" 读到此处,老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与思忖。
\"燕王的意思很明白。\" 吴天翊端起酒碗轻抿一口,温热的马奶酒在喉间化开,\"羌族的大汗,羌族人自己选。但前提是,新大汗得带着羌族与大乾共进退。\" 他突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乌尔善头人,你以为谁应该成为羌族的大汗?甚至成为统一草原的王者?\"
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火塘中木柴爆裂的声响。
乌尔善反复摩挲着信笺,忽然仰头大笑,银须随着笑声颤动:\"好个燕王!\" 他将信小心折起收入怀中,\"这盟约,我赤岩部签了!而且你回去告诉燕王,其他各部就由我乌尔善代为联系!\"
“只要吴公子你们承诺的利器到手,阿鲁汗没有几日可活!”乌尔善猛地拍案而起,震得酒碗里的马奶酒泛起涟漪。
\"痛快!\" 吴天翊也跟着大笑,玄色衣袍在热气中猎猎作响,\"我这就回去复命,静候头人捷报!\"
笑声渐歇,吴天翊突然神色一肃,目光警惕地扫视帐内四周。
确定无人后,他俯身凑近乌尔善,压低声音在其耳边低语。随着话音落下,乌尔善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抓住吴天翊的手腕:\"吴公子此话当真?!\"
\"头人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吴天翊缓缓站直身体,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声穿透牛皮帐篷,惊起远处戈壁上的夜枭。
火光照耀下,两个身影的影子在帐幕上交错摇曳,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草原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