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又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无论任何时候,打仗总讲究个“师出有名”,为的就是赢取政治和道德上的正当性,以及动员士兵和争取民众支持。
若是大军出征,却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那自己的气就先泄了一半,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不论是开疆拓土的贤君,还是争霸天下的枭雄,甚至是昙花一现的割据势力,都深知“名分”的重要性。
他们或以“吊民伐罪”为旗号,或以“恢复旧疆”为名目,或以“诛杀不义”为借口,有时候实在找不到理由,那就抛出三个字:“伐不臣”或“清君侧”。
总之不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的军事行动看似“师出有名”,从而凝聚人心、汇聚力量。
项小满自然深知这个道理,嘴上说着那“盟约”不过一张纸,心里却一百个不情愿担上这“背盟”的骂名。
想出兵幽州,那就只能逼着对方毁约,从而给自己提供一个正当出兵的理由。
林如英看着他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无奈地轻叹道:“我竟没发现,你的心思何时变得如此深重,只是……”
她顿了下,又说,“只是你虽找到了出兵的理由,但以眼下的形势来看,与幽州开战,似乎并不是最佳时机。”
项小满何尝不知,如今各路反王、义军,都是为了推翻刘氏王朝的暴政,互相攻伐的事件,除了最初以山匪流寇起家的高顺、郑彪等人,还没有发生过。
他此时进攻幽州,可算得上是开了先河,如此,极有可能会招致其他反王和义军的猜忌与不满,甚至可能引发联合抵制,让他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毕竟,在推翻刘氏王朝的大目标下,大家暂时还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关系。
林如英见他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如今朝廷虽摇摇欲坠,但根基尚在,幽州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此时与其开战,一旦陷入僵局,不仅会消耗我方大量兵力,还可能给朝廷可乘之机,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我们不仅无法占据优势,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众矢之的?”项小满反问一句,随即便是摇了摇头,轻笑道,“姐姐,你忘了一件事。”
“何事?”
“你可还记得,宇文崇泽举旗造反时,打出的是什么口号?”
“这……”林如英皱眉沉思,片刻后,眼前一亮,“恢复祖宗之治!”
“没错!”项小满冷哼一声,眸中透出杀意,“哼,恢复祖宗之治,哪个祖宗?说句不好听的话,百余年前灭亡的北燕,就如十数年前的北凉,不过是宇文一族侵占我汉家土地建立的一个政权而已!”
“虽说宇文一族已经融入汉家,但他打出的口号却极不合时宜。如今我要驱逐异族,护我汉家河山,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为难?”
“就算是他罗不辞,也得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这个骂名!”
林如英目瞪口呆,项小满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让她心惊。
起初她还以为项小满攻打幽州,不过是急于入主东召,查清楚压在他与何文俊心中三年之久的惨案。
而在听到他为了寻一个出兵的正当理由,逼着宇文崇泽撕毁盟约,已是暗叹他的心思之深。
此时又听他将之进一步上升到民族大义,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项小满看到她的表情,呵呵一笑,又接连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不等咽下,便含糊不清的接着说道:“师父说过,不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务必得让自己处在占理的一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反正现在不管为公为私,幽州是必打不可。”
“我支持你!”林如锦突然插了句嘴,她听了这半晌,早已是心潮澎湃,只是刚一说完,又不住的对着项小满使眼色。
项小满没看懂,皱了皱眉,随着她眼神飘去的方向,看向身旁的赫连良卿,下一刻,似是想到什么,立时愣在原地。
见三人同时看向自己,赫连良卿捋了捋发梢,挤出一丝笑意,又显得不那么自然:“我没关系的,北凉已经不复存在,赫连家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已经是……”
“良卿!”项小满连忙打断,略显惊惶地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刚才只是……”
“真的没关系。”赫连良卿伸手挡在项小满嘴边,顺势用手帕擦了擦他因为紧张而流出嘴角的葡萄汁水,随后起身说道,“我也支持你,不过不止是进攻幽州,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平定北方、一统天下,到时也将赫连家融入汉家,再没了异我之分。”
她说完,又是莞尔一笑,对着林如英敛衽施礼,“姐姐,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就先回去了,等晚上,我们再一起为小满接风洗尘。”
林如英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项小满则是坐在那一动不动,满眼透着懊悔。
林如锦早已是按耐不住,不等赫连良卿走远,便急匆匆坐到项小满身边,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脑袋,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呀,口不择言,良卿可得伤心好一阵子了!”
“我,我……”项小满张口结舌,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她不是说没关系吗?”
“你!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林如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换做是你,你会不在意吗?你把北凉和北燕相提并论,她心里能好受吗?虽说北凉已经亡国,可她好歹也是赫连家的人,你这样不是在戳她的痛处吗?”
接连抛出三个问题,把项小满问得是汗流浃背,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
林如英适时开口:“好了小四,你也别说他了。”
见自家妹妹那一脸愤愤然,她也是颇为无奈,看着项小满,接着说,“良卿心思细腻,应该也能理解你是无心之失,只是你以后说话也得多注意一些,不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没准儿就让你弄丢了。”
项小满现在可不会觉得羞臊了,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跟赫连良卿解释。
姐妹俩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对视一眼,也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顷,项小满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求教似地问道:“方才良卿跟我说,想和我一起去永安,你们说,我要是带着她的话,她会不会开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