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水汽裹在风里突入半敞的窗口,潮湿了小半间房。
一条劲瘦有力的胳膊探过去,轻声将窗户关上,微薄的水雾眨眼间模糊了整扇玻璃窗。
湿冷的空气尤带着暮冬的寒凉,千凌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下意识抓着软被往上提了提。
缩了缩身子,向热源处靠近了些许,动作间不经意地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比起被子,身边的人仿佛一个自体发热器。
千凌不过是挪了一小段距离,轻软的发丝从后往前稍稍拉直,面颊就抵在了男人腰腹处。
方才坐起的秦约低眸看了眼,然后调整了下自己的倚靠枕头的位置,让她靠得更舒适。
又帮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掩到她精巧的下巴处,拢着她的肩,任她汲取身上的热度。
另一只手拿过床头边桌上放着的书籍,眼睛划过里边的文字,心中却若有所思。
链接到他放出去的蝴蝶,秦约眼眸一动,视线从工艺书往下移,落到怀中人发顶。
雨下得不大,苍茫大地,一切景象都被白雾遮蔽。
千凌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不在,房间窗帘掩住了外界的光线,室内昏暗一片。
醒了醒神后,她下床拉开窗帘,眼里顿时撞进大片灰白,细小的雨点在玻璃窗上划拉成丝,像尖细的笔向下勾开。
站着看了一会,薄绒衣下的身体很快感到了凉意,千凌转身去洗漱,出来才将热水壶的水倒出来慢慢饮。
天气阴湿,她没有下楼。
换了身衣裙坐到小沙发上发呆,千凌很少去想自身的事情了,想那些过往和原来的世界。
在哪里似乎都一样。
受莫名其妙的病症影响,她经常做梦,一些光怪陆离,似是而非的梦境。
得益于在原世界她就夜夜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像是亲历其中,以至于现在,再真实也只是惊诧了下。
诧异那不完整的片段......跌入陌生世界,与陌生的男人们。
无法连贯,如同翻书般随意出现又被合上,醒来之后,譬如现在,仔细去想又模糊不清。
也许体质和病症不能挂钩到同一种,不然无法解释她没有任何变化的多梦现象。
千凌捧着渐凉的水杯,在这需要自娱自乐的世界里,思考不到未来的方向。
瞳仁微微一动,她又想到了身边的人,郁夏似乎一直很忙,至今见不到人。
千凌不喜欢多管闲事,去随意干涉他人,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和目标。
是以,除了给点正面的关心,她从不过问他人要做的事。
很多时间就像现在这样,很安静,无所事事,适合放空。
唯一需要去做的,只是适应那些,或强行或被动加载到自己人生中的人......
“怎么了?”
男人醇雅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千凌只是眨了下眼,对方就来到了她身边。
秦约半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她的面色,清透的脸上没有任何病态,心下稍松。
“想吃点什么吗?”
他的声音不算温柔,却裹着柔软的情意,像涓涓流水平常又无法忽视。
千凌摇了摇头。
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体质。
千凌将自己不饿,不进食却又不死的情况,也归于这世界异于常人的体质。
“那到下面走走吧,雨下得不密。”秦约托住她的手,将人从沙发上轻轻带起。
千凌原本也没想整日坐着不动,顺着他的提议起身,刚站起便被揽住肩膀,往门口走去。
前院被改造得十分具有观赏性,原木筑造的四角凉亭,围栏花草,树木林立。
青石板路两端移植了不少新绿草皮,烟雨蒙蒙将新做的秋千浸润上色,雾气渺渺让这处景象变得富有诗意。
在相对贫瘠的世界里,秦约一点点将前院与外界隔离。
“你不担心,这些植被很快会褪色吗?”千凌站在长廊下,望着那一片新绿,轻声问道。
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能感知到土质的劣态。
植被退化,自然而然。
“国家研制出新型的肥料,能够弥补土质营养的流失。”
秦约边说,边摩挲着柔嫩的手背,皮肤细腻如羊脂白玉。
就是泛着凉。
便低下头看了看,纤细苍白,腕内侧有颗小红痣,凸起的腕骨侧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能拿到吗?”这种东西,不应该限量发售、短缺吗?
“可以。”他将千凌偏头看过来时,滑落的发丝勾回耳后。
肥料的确能拿到,但他没有说置换需要的条件,并且作用时间不长,得长期投入。
几乎都是换去种地种菜。
不会有人和他一样,用来供养花花草草,还是野花野草。
他不明说,然而奇货可居这点,千凌还是懂的,并且能猜到对方付出了一些代价。
再深的,她就想不到了。
却足够让她心绪复杂了。
“要去走走吗?”
秦约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当千凌是个易碎的娃娃,不放心她做这做那。
防护得当的情况下,他可以纵容千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只是一直以来,她都更喜静,对出门游玩也不感兴趣。
他从门边框架内抽出一把伞,示意千凌,耐心等人同意。
以前有没有和妻子做过什么浪漫的事,他不知道,现在,他可以尝试自己制造。
千凌看了那把黑色的伞一眼,伞柄很长,伞面厚实,是很老旧的样式,和老家的一个样。
复又抬眸看向前方,雨细如毛絮,她点了点头,“好。”
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千凌识趣的没有多要一把伞。
秦约莞尔一笑,慢条斯理地从后方打开伞,撑到左边,遮在千凌的头顶上。
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领着她步入蒙蒙细雨中。
千凌身上穿着一条中厚的旗袍样式裙装,米杏色掺着纯白的云朵绣样,披着浅白的披风。
是秦约放入衣柜中的,她自己的衣裳这些天被秦约晾晒后,不知道收放到了什么地方。
每回想问他又正好不在,千凌愣是一件没找着。
秦约依旧穿的中式长衫,与旗袍颜色相近,不论从身姿还是服饰,二人都似神仙眷侣般。
伞面够大,就算大半面积倾斜遮在千凌头顶,也没有让秦约出现肩膀淋湿的现象。
然而管上不管下,风吹雨丝偏斜,秦约挡住了风向,几不可察地护着千凌没有被影响。
毛毛细雨威力不大,但时间一长,照旧让他的裤腿湿去小半,秦约神色若常。
“心情好点了吗?”
两人走过一段青石板路,斜雨步行不太方便,但青草气息融了些水汽,闻着也沁人心脾。
千凌脚下一顿,转而抬头看他,对上一双诚挚的眼,她回过头,“没有心情不好。”
她对世事少有追求,情绪很淡,心情难有好坏之分。
秦约跟着停下脚步,没有反驳她,只是注视着她。
而后慢慢地,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但我的心情很好。”想让你知道。
没关系,就算没有强烈的波动,也可以从他身上去感知。
伞下的世界是静谧的,因为雨丝太细,太轻,风又凉。
相对的,男人的胸膛很热,心跳很稳,随着贴近,就像要印证他的话般,越跳越响。
很多次千凌手搭在自己心上,都感知不到什么心跳,但他们的胸膛,皆是明显地响动。
她不知道是情绪淡的原因,还是病弱体的影响,或者是因为,男人胸前没有太多阻隔...
发现思想有点歪后,千凌及时拉正,并脱离了对方的怀抱,“还走吗?”
“再走一段?”
秦约本身也没有与女人相处的经验,只是本能地,去吸收书里一些两性相处的知识。
庭院不算小,真要绕着走也能走个半小时,待千凌点了头后,两人走走停停了很久。
自然风光的好处在于宁静和美好,眼睛看到的,和心里感受到的一致相同。
杂念不多的人,身心很容易被清涤净化,松懈神经。
秦约将伞往下倾了倾,看千凌蹲下身子,扶正一朵被风压进草丛里的野花。
看她认真地将花骨朵往上揪,迎接细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被她上手,竟不觉得无趣。
秦约觉得由她做来正常的事,千凌却是有些百无聊赖。
因为不是知情识趣的人,两人纯粹地散步,看看景,没别的事情想做,她也不会做什么。
意兴阑珊之下,见到一株卡进草丛的小花,便错不开目。
最后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搭把手,反正,她也做不了什么伟大的事。
回去后秦约离开了一趟。
傍晚的时候,千凌还是喝了一碗用糯米粉和粘米粉,加杏仁制作出的汤米糊。
是下午,千凌突发奇想,想用这里的厨具,捡捡生疏的手艺,和秦约一起挤在了厨房里。
她将食材一一清洗过后,由秦约出力,将杏仁炒熟打成露,再加水倒入两种粉榨成糊。
过筛加冰糖,放入锅里,边搅拌,一边慢慢熬煮至起泡。
这个过程千凌除了开头洗了遍食材后,秦约不让她续后,导致全程都是用看的。
观摩得太认真,就连被他小心机地握着手,搅拌熬煮着锅里的杏米糊时都没去注意。
可能是亲身参与,千凌最后很给面子喝了整整一碗,是一种清甜又滑糯的口感。
因为不是注重食欲,所以喝得不缓不急,硬要形容的话,就如同平常喝水般。
秦约坐在她身旁,眼眸深暗,他也喝了一碗,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样是因为有她的参与。
算算时日,他们相处有一个多星期,熟悉的差不多了。
那人,找来了。
晚间七点过后,雨丝渐密,之后落成了连绵小雨,砸在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千凌长发半干,拿着毛巾偏低着头,慢慢绞着乌黑的发,虚虚掩住半张素净的脸庞。
气温慢慢下降,自我感觉到体质有所好转,她身上只穿了一套纯色的薄绒睡装。
光洁白皙的脖颈上滚落几滴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往下滑,藏进起伏的衣领当中。
整个人肤若凝脂,在夜灯映照下白若发光。
秦约洗完澡出来,身上只穿了条灰色长裤,宽肩窄腰,线条紧实。
看向千凌眸色沉了几分,他走到一旁落坐。
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动作十分自然地帮她擦着长发。
手上一空,千凌不由地侧过头,“我自己可以。”
秦约面色认真,视线与她相触,又若无其事地移回她的长发上,丝毫没耽误手头事情。
“我帮你。”
千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大概擦了半小时,九成干,秦约将毛巾放下。
在千凌顺了顺发丝确定可以后,与她对视了几秒,忽然低头吻了下她的唇角。
再深深看了她一眼。
之后将人捞起抱坐到腿上,拈住下巴低头攫住她的唇。
软嫩中带着微凉。
让他忍不住吮吸,舔舐,恍若品尝着什么美味,继而不发一言,顶开齿关攻城掠地。
直直将人亲得喘不过气。
“你......”怎么又开始了。
被堵住唇的千凌惊得微微后仰,想分离又被压实。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突然的侵袭,千凌墨黑的瞳仁微颤,呼吸微急,完全没了说话的空隙。
时间既慢又长。
缺氧让千凌的脑子如同摇浆,意识不清,等到被放开,她也没能快速反应过来。
只能靠在男人胸膛前,缓着气息,唇瓣微麻间泛着疼意。
秦约没有放开她,而是目光晦涩地凝着她晕了浅红的脸。
拇指压了压她微肿的唇,嗓音中带着不太熟稔的,不甚清晰的哄:“适应期过了。”
他们该深入认识彼此了。
秦约将人托高了些,见她未完全清醒,低头慢慢亲着她的颈项,哪儿受激便着重吮那里。
一边解着她身上的睡衣。
千凌内心早已认清不再抗拒,但身体还是本能地去推他的手,又不够力气,任他作为。
陌生而熟悉的亲密......
在这方面,秦约是干脆利落,从不拖延,先前摸索过她所有情况,只想坐实两人的关系。
微凉的手心抵在秦约的腰腹,就跟触电一般,酥麻的火花四处扩散燃遍他的全身。
搂着人好比抱了个高压电箱,时不时漏点电让他通身酥酥麻麻,一时难忍至极。
不知不觉间衣物落到地面,秦约将人往上抬了抬,一点点向下亲,或轻或重地揉......
千凌不过恍惚片刻,下一秒就被得逞,让他掐了细腰......
寒凉室温缓缓上升,旖旎氛围隐没一声闷哼。
骤然契合带来的破碎感让千凌咬紧了唇。
她微阖着眸,短暂的疼痛让她仰直了纤长的脖颈,被安抚着亲舔而上......
因为性子淡而克制,始终不肯发出太过羞耻的声音。
只是清湛的眼底涟漪不停,像是窗外的雨落了进去,偶尔池满溢出了三两滴。
秦约看得喉咙涌动,汗流浃背,却是缓了缓,循序渐进...
...
此时,城外的人周身阴翳,盯着阻拦的 '队友' 试图冷静,毕竟拦他的不止一人。
他盯着对方后面一队随时能身先士卒的 '小兵' ,头上淋下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表情。
.
独栋小楼内。
秦约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唇,双手托住她膝弯,一把将人抱起来,进了房间。
窗外雨水密集,寒气渗不进去,天寒地冻,只小楼温馨。
这场情事来得迅速而猝不及防,让千凌无法思考,一次又一次地被拖入混沌中。
......
夜半雨停,厚重的云层掩住星空,不见月影。
没被过分折腾的美人在妥帖地洗净全身后,安然躺进被窝里,而浴室间的淋水声没停。
良久,男人从里面出来。
他腰间围着一条墨绿色大毛巾,水珠滑过强健的肌理,顺着沟壑分明的人鱼线淌进浴巾里,沁染出一片暗色。
秦约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灌下,随即坐到沙发上,眼底盛着平静的岩浆,看向床面。
女人原本的雪肤恍若敷了一层薄粉,所有痕迹被掩在软被里,淡色的唇漾出艳红。
他喉结滚动,长年冷感的身体热度惊人,仿佛刚刚冲的不是冷水澡,喝进去的是热水般。
向后仰靠到沙发上,他紧闭双眸,逼迫自己冷却下来。
他不知道千凌先前病弱的体质是什么样的,却深刻的感知到了对方目前的实况。
融合了经净予的细胞后,她的确如猜测般形成了自愈体,但异变的不够全面。
且方向也不太对......总能让人不自觉的,喉咙干渴。
如果不是首次实验,细胞本身无法受控,秦约都要怀疑经净予的真实目的了。
独坐了很久,久到远边山间,天缝微亮,他才平复下所有心思,起身回到床上。
明显仍然是个阴天,中午室内也没有光线,千凌醒来时,只有腰肢感到些微微酸痛感。
脸上被源源不断传导着热度,她微微仰起头,意识到自己倚靠在男人的肩颈处。
对方闭着眼,全然信任地,将自己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展露在她面前。
千凌将压在腰窝上的手臂拿开,身上还有力气,便慢慢地往后挪,想要脱离这样的亲密。
双方都不着一物,这些时日对男人也有了清晰的认知,主要还是怕惹火。
就在两人体肤刚分离,男人手臂一揽,又将人压了回去,千凌不得不再次趴到他身上。
离得近,自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状态,他身上某处地方的蠢蠢欲动。
他醒了......
千凌不再试图挣动,微锁着眉艰难发声:“男人都重欲吗?”
千凌不懂,但他们对爱意的表现,似乎统统作用在身体力行上面。
秦约慢慢睁开眼,低头看她,伸手轻轻揉开她蹙起的眉心,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刚睡醒想亲她,又担心被嫌弃,最后也只是嗓音微哑,“因你而起的生理性喜欢,是因为你没有心。”
因为千凌没有心,爱她的人得不到半点安全感,只能通过亲密接触来确定她的存在。
他不否认,这也是让双方身心愉悦的活动之一,还能发掘到对方日常没有的细微情绪。
虽然无法抵达她的内心,却是离她的心最近的方式。
“我,没有心?”
千凌微微一怔,这是,平白无故接了一口锅?
“嗯。”秦约顺着她的长发。
假如某天,千凌突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那么秦约 ,也不会再约束自己的心理性喜欢。
不敢表现太过,是因为得不到她内心的反馈,怕自己太过在意,而做出伤害她的行为。
没能解惑,千凌不懂。
她抬眸看向沉默的男人,张了张唇,想问,又觉得,或许男女思维不一样。
不论什么话题,都有多样性的延展和观点,千凌既不擅长、也从来不喜欢与人辩驳。
她低下头,恢复了沉静的模样。
虽然她异变的诡异,但秦约念在她初次,没再动她,耐心地等着那阵悸动过去。
又是两天过去。
白天除了处理公事,二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夜间的亲密又增进了二人之间的联系。
双方的关系明面上没有变化,内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具体表现在千凌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不用再观察他的面色,分析他的行为去思考他的目的,更多是在做自己。
其中少不了秦约的纵容。
那是他生平第一个女人,还是被他放到心尖上的,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做一堆琐事的。
在这样深刻的认知下,秦约自是希望千凌能够完全信任、且亲近他的。
这天傍晚,经净予终于被城外的人放行,踏进了这栋别致的小楼里。
他想将重伤未愈的郁夏扔进去示威,但是目光却扫到了一旁的千凌,下意识就停下举措。
甚至在她看过来前,将落在身后的郁夏甩进侧面草丛里。
经净予没有关注郁夏的方向,只觉得眼前两个人,亲近得让他觉得瞳孔刺痛。
从正面看,他们二人姿容适配,气质相当。
秦约一身竹青色长衫,浅色长裤布鞋,身姿颀长,单臂搂着千凌,俨然真正的夫妻。
千凌与他并肩而立。
低低拢起的长发,往内盘了根玉簪,她容颜胜雪,一身旗袍经过合身裁剪,曲线尽显。
先前清逸若仙的气质随衣着变化,将她衬成一朵高雅的人间富贵花。
任谁看到,都会第一时间认识到她已婚的身份。
经净予凤眸微敛,薄唇紧抿,深幽黑瞳里掀起巨大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