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朱元璋就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面,穿着龙袍,非常正式,眼睛一下都没有合。
慢慢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随后,火红的霞光将紫禁城渲染的更为庄重。
宋和过来说道:“皇上,天亮了。”
“天亮了啊。”朱元璋的目光古井无波,顺口说了一句,“这么快就亮了。”
“皇上,要不要传早膳呢?”
“不用了,咱去妹子那里。”
宋和差人打了些水过来,朱元璋洗了把脸,感觉精神很多,迈步向着坤宁宫走去。
马皇后正在吃饭,朱元璋凑了上去,笑着说道:“还是妹子这里的东西好吃。”
“你昨儿干什么去了?”
“一晚上都没过来?”
朱元璋答道:“奉天殿处理事情来着。”
“事情太多,没看到早朝都取消了吗?”
马皇后道:“一晚上没睡觉啊!”
“对!”
马皇后关切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身体能受的住吗?”
朱元璋答道:“待会眯上个把时辰就好了。”
“不碍事的!”
马皇后道:“什么事还得熬夜啊?”
朱元璋边吃边说道:“北伐的事情,涉及到粮草供应,很紧急。”
“哦~”
吃过饭后,朱元璋说道:“妹子,咱前些天总是能梦到爹,说他在下面没钱花了,受人欺负。”
“他是咱钦封的仁祖淳皇帝,怎么也不至于这样。”
“想来,是嫌弃咱很久都没去看他了。”
“咱现在走不开,你代替咱去凤阳祖陵一趟。”
马皇后不疑有他,稍稍颔首:“行,那我收拾收拾就出发。”
“嗯!”
见马皇后出城离去后,朱元璋眼中所有的温暖刹那间消失不见,“宋和!”
“传胡惟庸。”
诚意伯府邸。
哗啦~
水盆翻倒在地,水洒的到处都是。
刘伯温怔怔的看着刘涟,整个人浑身都颤抖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爹!”
“我让你再说一遍!!”
刘伯温不再保持以前温文尔雅的姿态,对着刘涟毫无形象的吼了一声。
刘涟不清楚他为何这种姿态,说道:“昨儿爹睡着之后,廖权带着出殡队伍来了咱家门口,哭闹之后摔盆离去。”
“我将瓷盆碎片收了起来,宋公公前来索要过。”
刘伯温双手战栗的更为明显,眼中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宋和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刘涟赶忙跪地:“爹生了风寒,前些日总是不停咳嗽,喉咙中的痰淤堵的无法呼吸,根本睡不着。”
“昨日喝完药后好容易睡觉,儿子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爹!”
啪!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
盛怒之下的刘伯温给了他一个耳光。
“谁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大事的?”
“我有没有说过,涉及到皇上的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刘涟点点头:“说过。”
刘伯温道:“那你为什么不听?”
“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从青田回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吗?”
“就是怕出什么差错啊。”
“现在...”
“唉!!”
刘伯温重重叹息一声:“快将朝服拿来,我现在就去入宫觐见皇上。”
“是!”
直到现在,刘涟都不清楚他犯下什么错误,何以刘伯温会这么生气。
但是他不敢怠慢,赶忙将朝服拿了过来。
刘伯温匆匆入宫,可在午门口被平安挡住了。
“伯温先生,今儿不上早朝,您还是回去吧。”
刘伯温试探说道:“我想面见皇上。”
平安斩钉截铁:“今儿不上早朝,请回去吧。”
听闻此言,刘伯温心中更为绝望,平安如此笃定,显然是得到了皇上的命令。
他回到家中,将朝服脱下,照着镜子梳理了下胡须,突然重重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大口浓痰从口中吐出,可他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呼吸气短,胸闷发软,而后双眼一黑,身子倒在了地上。
“爹!”
刘涟大喊一声,赶忙带着下人将刘伯温扶到床上,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才让他苏醒过来。
只是一天时间,昨儿他的病情还有所好转,今儿就变得苍老无比。
刘伯温看了眼刘涟,说道:“涟儿啊,咱们为什么从青田回到应天,就是因为皇上一直对我有所顾忌。”
“胡惟庸诬告我将谈洋看做王气之地,这法子虽然愚蠢,但我也不得不赶回来解释。”
“昨儿廖永忠出殡绕到咱家门口,摔盆离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也认为廖永忠是因为我而死的。”
“廖永忠恶了皇上的原因是瓜布沉舟,这是受了杨宪的指使,而杨宪是我的学生,他们认为是我暗中指使廖永忠杀了小明王啊!”
“宋公公来拿瓷盆的碎片,是因为皇上也这样认为了。”
“那是在给我提醒呢,让我进宫去和他解释。”
“可你没有告诉我,一晚上我都没有去,今儿平安那个态度,说明皇上已经不想见我。”
“他下定决心要杀我了!”
“你知道吗!!”
刘涟不敢相信,仅仅是因为自己没及时告诉父亲就惹来这样的祸患,脑袋哄的一下,脸色煞白,语无伦次说道:
“爹...我...这...”
“怎么会....这样呢?”
刘伯温叹息一声:“人各有命,不能强求。”
“朝堂上的水太深了。”
“皇上要杀的是我,不是你,但我死之后,你立刻离开应天,连青田都不要回去,无论谁让你当官你都不能出来。”
“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混,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刘涟跪在地上簌簌哭泣起来,“儿子,儿子只是想让爹多休息一会。”
刘伯温道:“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思。”
“但在朝堂上,好人是站不住脚的。”
“只有陈雍那种城府之人,才能毫无根基的快速崛起啊。”
刘涟说道:“儿子,儿子这就进宫去面见皇上。”
“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和父亲没有关系。”
“父亲对皇上是很忠心的。”
“要杀要剐,儿子顶了。”
刘伯温摇摇头:“不要白费心思。”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只是这么几句话而已,刘伯温的病情就更加严重。
之前在希望书院教书让他心情愉悦,病也就好了许多,可现在知晓时日不长,活下去的心思也就淡了。
“如果皇后娘娘还在的话,可以保我一命。”
“可是皇后娘娘早上被派去祭祀祖陵了,这也从侧面说明,皇上对我动了必杀的心思。”
“连太子都救不了我。”
“咳咳咳~”
刘伯温再次咳嗽起来,身子发软,同时发起了高烧。
胡惟庸府邸。
“你再说一遍?”
“昨儿晚上刘伯温没有入宫?”
胡惟庸看着自己的管家,接二连三问道。
“老爷,绝不会错。”
“您交给我的差事我能打折扣吗?”
“昨天我在刘军师桥下窝了个地铺,一直等着呢,绝没有人出去过。”
胡惟庸在厅堂中来回踱步,还是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管家说的斩钉截铁:“刘伯温肯定没有入宫!”
“今儿早上他急匆匆进宫去,可平安把他拦下来了。”
胡惟庸走到门口看着青天白日,突然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极其放肆。
管家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还有,老爷,今儿早上皇后娘娘回凤阳祭祖去了。”
“真的?”
“真的!”
胡惟庸老谋深算,笑的更加猖狂:“哈哈哈哈!”
“刘伯温啊刘伯温,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出了这个昏招,但你也有今天啊。”
“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
“哈哈哈,你死定了!”
此时,一个小黄门走了过来,“胡相,皇上宣你入宫。”
来了!
胡惟庸神色一凛,赶忙穿上官服入宫而去。
“微臣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朱元璋的脸色没有任何异常,先是说了一通毫不相干的东西,比如征云南准备的怎么样了,贵州那边的土司有多少投靠朝廷?路修的怎么样?备倭卫训练的怎么样?广东安定下来了吗?
胡惟庸也并不焦急,对答如流。
等问过这些之后,朱元璋才说道:“咱刚接到奏报,刘伯温的病情又加重了。”
“咳的都下不了床。”
“你带上个太医去看看他,开上几服药。”
“身为诚意伯,那样怎么能行?”
胡惟庸心中激动,但表面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叩头说道:“遵旨。”
“下去吧。”
“臣告退!”
胡惟庸来到太医院,并没有寻找戴思恭,而是找了一个姓王的太医。
王太医来到太医院值房,对着胡惟庸点头哈腰:“胡相,您怎么来了?”
“传口谕:”
王太医赶忙跪下:“微臣接旨!”
“差太医院太医随胡惟庸一起去给刘伯温看病!”
“微臣遵旨。”
接旨之后,王太医回去背上自己的药箱就要出发,当走到一片开阔地的时候,胡惟庸突然止下脚步,“王太医,我对你怎么样?”
“胡相对我当然恩重如山!”
“之前衢州发生瘟疫,是胡相差人送去了药品,否则的话不止瘟疫拦不住,就连我都要死在那里。”
“胡相家中有人生病,也是经常差我前去医治。”
“若非胡相力挺,我怎能获得现在的地位。”
胡惟庸微微颔首:“记得就好。”
“现在我有一件事让你去做。”
“还请胡相差遣。”
“之前戴思恭给刘伯温看过病,判断他肝肾双虚,你除却治疗风寒之外,还需要开一些补气的药。”
王太医愣住了:“胡相,诚意伯已经年老,再加上肝虚,若是开补气之药会让他体内的湿气渐渐累积,再加上他咳痰不停。”
“湿气愈重,痰只会愈多,最后生生堵死都是有可能的!”
胡惟庸静静的看着他,王太医陡然明白:“莫非...”
“胡相的意思就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