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邪走了,楚怀寒拔剑要追,可是对方轻功着实高超,遁入阴影中,很快彻底没了踪迹。她只得回身,与裴长卿一同看顾舒崖情况。
不看不知道,顾舒崖脸色惨白,右手颤抖得握不住刀柄,长刀滑落在地,身上并无外伤,楚怀寒皱眉道:“中毒了?你身上没带点救命用的东西?”
“……我喂了,可没用。”
明明之前已经给顾舒崖喂了系统的解毒药,为什么情况半点没有缓解?
裴长卿再次从系统空间拿出药来,一边喃喃:“不对啊,摘星有不取人性命的规矩,那家伙出手也的确留了情,药粉也不是致命的——”
顾舒崖低低咳嗽一声,只是张开嘴,便有血沫从嘴角流下来,他别过头避开递到嘴边的药:“不用浪费,这不是毒……老毛病了,先回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后手要你的命……”
楚怀寒持剑站在一旁,剑身一甩,收剑入鞘:“有我在呢,总不会和你一样被轻易放倒。”
“……我买了道具,你又忘了。”裴长卿则是无奈道,理了理衣襟,把玉佩丢回胸口,撑着他站起身来,“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可惜这buff范围太小,不然也能护住你。”
刀枪不入的不是玉佩,而是系统buff,燕无邪的剑刺不穿玉佩,只是因为玉佩在裴长卿胸口也被buff覆盖到了而已。
也不知道燕无邪那震惊的表情是又联想到了什么。
裴长卿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自言自语:“不管她想到什么东西,这玩意都肯定不是……”
罢了,比起让燕无邪发现大皇子是个内力深厚到刀枪不入的高手,还是让她以为裴长卿身上有什么稀奇东西吧。
倘若是前者,那麻烦可就大了。
楚怀寒上前几步,将顾舒崖手臂绕过自己肩膀,支撑着他站了起来,裴长卿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回城以后,得想办法给你找个医生。”裴长卿一边走着,一边打开了论坛,沉思片刻,选择私聊六号。
他发送:“三号所谓的‘老毛病’犯了,系统的解毒药不管用。你知道什么吧?顺便,金陵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用嘴严不惹麻烦的医生?”
很快消息的叮叮当当声就响了起来。楚怀寒撑着顾舒崖往前走了几步,微微皱眉,顾舒崖浑身无力,即便是借着她的力,也很是不稳。
裴长卿叹了口气,道:“三号,清醒一点,你也不想就这么荒唐草率地转生吧?”
顾舒崖合着眼,已然神志不清,额头一片冷汗,即便如此,他仍坚持着低声喃喃。
凑近了去听,才听见他说的是:
“别回……六扇门……告诉梅将离……地道……运输火油……小心行事,别轻信他人,切不可泄露消息……”
裴长卿无奈地咂咂嘴:“脆弱又爱逞强的家伙。”
“同时还嘴硬。”楚怀寒道,眯起眼睛注视着顾舒崖的右臂。
那一块被血迹浸染,隔着布料,隐隐约约的,能看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纹样。
这代表的,可不是什么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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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是毒,也不是蛊——远比那还要阴险狠辣。”
顾舒崖身体沉重,浑身仿佛都被汗浸透了一样地躺在床上,右手露出来,那鲜红的伤口正发出着不祥的光芒。
有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前。药杵在青玉臼中一下一下碾着,发出连续的清脆声音。
他低声问:“那为什么它一直不见好?”
那个身影转了过来,走近他床边。
“非毒、非蛊,是药。是药性十分猛烈,完全不考虑病人体质的药。”谢断云说。
“将药涂抹在针尖上,刺入脉络之中,药性便进入了身体。它随着内力游走全身,会迅速增快内力流动,导致身体无法承受,经脉受损。人身体会自发地去努力修复、填补这些损伤,但也是徒劳,反而叫你一日复一日地亏损气血和内力,成了沉疴宿疾,最终衰弱致死。”
“听你所言,要想中药的人别太早死去,要么定期喂同样药性猛烈的药,暂时弥补气血,然而这治标不治本,身子也受不了这般磋磨,必然早逝。要么吸取他人内力来补这亏空……无论杀多少人,仍是没法根除。说到底,不是药的问题,而是经脉受损的问题。”
“如何治疗?这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很难。走火入魔废去武功尚有生机,但若你武功被废,内力倾泻而出,当场就得死亡。或者寻一门心法,修炼到内力深厚,用内力温养经脉;可你体内受伤如此之重,修炼得来的内力也无法长久储存。是个死局。”
“……除非你一开始内力便很深厚。但你只是寻常人。”
“我可为你开几方温养经脉的药方,即便如此你平日也得小心动武,内力运行出了岔子,便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谢断云俯身,脸上覆着的面具泛着冷光,两眼处的孔洞幽深如古井,手里端着一碗药。
“……病人心情会影响恢复,比起郁郁寡欢,不如找点事做。”
眼前的面具旋转起来,渐渐变得模糊,谢断云的声音仿佛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活着总比死了强,天下这般大,说不定哪天就遇见解决之法了呢?你作为六扇门捕快,不若多行善事、秉行公义,至少活得坦荡。”
顾舒崖手指都动弹不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又像是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又像是一瞬间,眼前突然绽放出了明光。
“总算醒了。”裴长卿伸着脖子看他,“你要真就这么一命呜呼,我可惨了!”
顾舒崖浑身酸痛,呼吸急促,眼神过了一会才聚焦在他脸上:“……地道里的人呢?火油的去处查出来了吗?我晕了多久?”
“感天动地兢兢业业大齐捕快楷模啊。”裴长卿说,“老登真该给你颁个奖。”
裴长卿浑话没说完,就被猛拽到旁边,空出床前地方。楚怀寒依然是那身脏兮兮的白衣,拉过椅子,叉着腿坐了下来。
见此,顾舒崖微微松了口气:自己至少没一睡数天乃至几月。
楚怀寒道:“我探地道探到一半,接到你们消息,丢下别人从一条地道冲到另一条地道——你有伤在身,还这么逞强?你就不会带个人?”
裴长卿笑嘻嘻道:“不是带了我吗?”
“不给你添麻烦、能帮忙的人。”楚怀寒道,又瞥瞥裴长卿,“五号,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你麻烦,还跟着三号单独出去撒欢?以后小心点,你自己作死无所谓,别因为你的身份殃及到别人。先出去,我和捕快聊聊正事。”
“我爬个密道,怎么还能精准找到我呢?”裴长卿慢悠悠往门外走去,“这我可是真没想到啊。我更没想到捕快身体情况那么严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倒下了。”
连顾舒崖也默默瞪了他一眼。
裴长卿双手举在身体两旁,闭紧嘴巴,丝滑地溜出了门。
“行了。”楚怀寒双手交叉在胸前,“虽说那个贼是冲着五号来,你只是被无辜牵连,但自己独自一人,带伤,去追查这种很危险的事情——你想抽卡了?”
顾舒崖转移话题:“这是在什么地方?”
“六号在金陵的根据地之一,给你治疗的是他的人。”楚怀寒道,转身从桌上捡起一粒糕点塞进嘴里,“根据医嘱:你经脉受损,必须得静养一段时间。如果贸然再动武,有生命危险。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别想着工作和查案了,躺床上吃药吧。”
顾舒崖道:“火油——”
“我会去查。”
楚怀寒看见他神色,不悦地扬眉:“你这么惊讶干嘛?”
顾舒崖:“……没有。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脸上毫无血色,声音虚弱:“把这些东西运进城不是件容易的事,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让六扇门去调查,很容易打草惊蛇。”
楚怀寒想起自己来金陵后六扇门的所作所为——那叫一个毫无作为,认同道:“的确如此。那你还让我们通知梅将离?”
\"她有责任感,只是不适合这个位置,而且太过单纯。\"顾舒崖道,“我怀疑六扇门内被安插了探子……数量绝不少。拜托你想办法通知她,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他喉头涌上一股痒意,忍不住咳嗽几声:“把火油运进来的犯人意图绝不简单,很有可能就是要在侠英会上埋伏。放在往常,至少要警告江湖人,但如今主办侠英会的是狐从南,绝非正道,我们甚至不能排除是他借着这机会把火油藏在会场之中。”
“如果真是他要在侠英会上火烧武林人,那要阻止也有些难度。”楚怀寒顺着他话道,“揭发他也没什么用。”
“毕竟他还暂时掌控着金陵城的话语权,想改变舆论风向太过容易了。”
楚怀寒道:“你建议我怎么做?”
顾舒崖道:“我还没什么眉目。……总之先想办法查出藏匿火油的地方,不管要被送去哪里,都先想办法拦下来;然后……”
他回想着侠英会的情况。
这侠英会分为文武两试,文试的关注度一向不大,处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地位,武试则和那种海选有些相似——举办五日,选出十五位武功高强者,再决出排名,夺魁之人将万众瞩目,名利双收,决赛只有一个会场,在熊猫阁内部,擂台周围搭建的全是木制的高台与高楼,也是最有看头、人数最多的时候。
若要下手,多半会挑侠英会最后一日。
顾舒崖算了算:“……还有不到十天。”
“若我现在闯进熊猫阁四处查探,可没法圆过去。”楚怀寒说,“那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实在没有办法,我就直接捅破消息,强行中断侠英会。总比出现大量死伤好。”顾舒崖才醒来不过一会,一股疲惫又涌上来,“你不要去,我是朝廷捕快,代表了朝廷的威严,至少他们会听……”
“事后没查出来,你就不是朝廷的人了。”楚怀寒道。
顾舒崖没有回话。他已经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好好休息吧。”
楚怀寒站起身,帮他把被子往上盖了盖,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一场武林盛会,一场蓄谋已久的天大的阴谋,和什么都不知道的主角。”她自言自语,“真像本老套路的武侠小说,还缺道貌岸然的反派和魔教,再添点爱恨情仇。”
八号和小九还在查凶杀案——既然顾舒崖也把它单独拿出来,说明这案子也有古怪,那边交给他们,至于楚怀寒,关于这“火油”,唯一的线索——
她叹了口气。
“顺着地道查么……我可没有捕快的探案经验。”
“不还有个摘星后人的线索么?”
身旁有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楚怀寒头也没回:“全江湖都没抓到的摘星,就算只是弟子我也未必能找到。——要不然你亲自上场?”
“我又不是摘星。”裴长卿交叉着手臂,“侦破案件的事就交给你来做吧,我嘛,先集中精力寻找治疗捕快的方法。”
“……你贴心得有点不像你啊。”楚怀寒这下惊讶地看着他。
“毕竟他是因为我才遇见了那个摘星后人嘛。”裴长卿道,“我也有责任。”
楚怀寒满脸写着不信:“我不知道你这么有责任感。”
“我没有责任感,总有愧疚。”裴长卿呵呵笑了一下。不是楚怀寒的错觉,他笑容的确比平日多带了一丝心虚。
楚怀寒问:“发生什么了?”
“哈哈哈哈……其实是六号收到我的消息之后,告诉我某些事。”裴长卿嘴角抽搐,“我现在良心有那么一点痛,所以决定暂时安分些,多为你们着想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