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渠不喜欢南枝,在他看来南枝就是魅惑自己父皇的狐狸精,一个平民女子哄得沈砚不仅给她封了妃,还带她进了碧云天,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南枝记得第一次见到沈渠时,小小的孩童戒备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小偷,是一个抢走了他父亲的小偷。
南枝便起了戏弄的心思,“陛下,您累不累,臣妾给您按按啊。”
沈渠立刻跳起来,“不用你,父皇,我来。”
两人就谁给沈砚按摩争了半晌,最后是沈砚忍无可忍,将二人赶了出去。
刚出碧云天,沈渠便摆出了太子的架子,“你,孤命令你,不准踏入这碧云天一步!”
南枝低头看着才刚到自己膝盖的小不点,“殿下,恕难从命,让我进着碧云天是陛下的命令,陛下可比您大,我可不能听你的话。”
说完,南枝便嚣张地走了,只留沈渠一人生着闷气。
回到珠镜殿,方梨屏退其他人,“娘娘,雍王问您打探地怎么样。”
方梨是沈碣安插在南枝身边的棋子,南枝不知道沈碣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力,只知道她一到大明宫方梨便在这珠镜殿等着她了,方梨的存在时时提醒着南枝,你是细作,是雍王的细作,你的命是雍王的。
刚刚戏耍沈渠的快乐一下子没有了,“陛下身体康健,碧云天连一丝药味都没有,你让王爷再等等吧。”
方梨退下了,南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珠镜殿里,这殿里所有陈设都价值不菲,南枝觉得自己就像是困在这座华美的宫殿里的鸟儿,沈碣和沈砚就在这殿外锁着她,困着她,她永远都飞不出去了。
南枝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虽然贫苦,但是她可以在田间自由自在地玩乐,待到傍晚,阿娘会来寻她吃晚食。
后来在魇娘身边,虽然魇娘很严厉,但是偶尔也会偷偷地放她们出去玩。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呢,南枝问自己,这样的地方本不该她来的。
夜晚,沈渠独自一人进了碧云天。
小小的人还没有桌子高,他倔强地仰着头,质问他的父亲,“阿耶,我不喜欢南枝,你为何要让她进宫!”
沈砚放下手中的卷轴,仔细地安置好,他对着沈渠招招手,沈渠便乖乖地走到沈砚身边,熟练地坐在他膝头。
“阿渠,阿耶这一生都是为别人而活的,除了你母亲和你,我从未真正快乐过,爹爹不希望你和我一样,记住将来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可以随你自己的心意。”沈砚揉了揉沈渠小小的圆脑袋。
“你虽出生皇家,但是我和你娘亲都希望你未来能顺心顺意地活着。至于南枝,你就当作是你懦弱父亲唯一的叛逆吧。而且 ,她的眼睛真的很像你娘亲。”
沈砚说着说着便好似看见了他的妻子出现在了他眼前,快了,阿碧,我快要来找你了,只是阿渠还小,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安排好他,我们就能重逢了。但愿那时候你还愿意见我。
“娘亲?我的娘亲吗?”沈渠自出生来便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他对母亲所有的想象都来自于他的父亲。在他的印象里,他的母亲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她神圣,高洁,温柔。她一定是最好的娘亲。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他也渴望见到真正的母亲,只是这大概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南枝再次遇到沈渠的时候是在太液池,这次她是打算来赏木芙蓉的。
南枝正捧着一支木芙蓉问方梨,“方梨,你说我待会儿以什么姿态来采这朵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呢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说着就那个藏在花丛后的小小身影露了出来,沈渠神色无语地望着南枝,嘴里突然蹦出一句,“一点儿都不像!”
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只留下南枝和方梨主仆俩相对无言,“方梨,我刚刚干什么了吗?”
方梨摇摇头,指了指南枝手中的木芙蓉,“这花不会是太子殿下看中的吧。”
建安十年的夏日,一场变故加速了沈砚的死亡。
自进入夏季,南方各地便闹起了水灾,漫天的雨淹没了乡镇、村庄。太阳再也没有出现过,阴暗的天空下只剩下百姓的哀嚎。
南枝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好像回到了那个冬日,也是这样,上位者安然无恙地坐在高台之上,而平民却挣扎在生死边缘。
她发现,她开始有些恨意了,她恨世道不公,她恨上位者尸位素餐,她恨自己无能为力,救不了阿耶阿娘。
在朝廷还没有决定好如何处理水灾的时候更大的厄运降临在了百姓身上。
五年前为了抵御洪灾而修建的漳渠塌了,当年为了建这个渠可以说是掏空了国库,沈砚一直引以为傲,他总觉着自己这个皇帝虽是不称职的,但自己好歹也为后世留下了福祉,他甚至给自己的儿子也取名为渠,可是这这一切竟都是假的。
沈砚在听完底下的人上奏后便吐了血,南枝慌里慌张地安顿好沈砚后便听方梨说,沈碣要见她。
是啊,这么好的一把刀沈碣怎么会放过,这也是这么久以来沈碣第一次要求见南枝。
冷宫
南枝提着灯笼走进时,沈碣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爷。”
沈碣转过身,“南枝,好久不见。”他将自己带来的灯吹灭,只留下南枝那盏,昏暗的烛火照在二人脸上,这不禁让南枝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失败后的那晚,那夜的烛火也是这样一跳一跳地打在沈碣脸上,莫名地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
“皇兄如何?”沈碣焦急的语气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在关心自己兄长的弟弟,但是南枝知道,这不是真心的,沈碣巴不得沈砚现在就死。
“太医说陛下是气急攻心,调理调理便好了。”南枝没说的是,太医还说若是还有下次,沈砚的身子就会垮了,话到嘴边她突然不想说了,这么久未见,沈碣的第一句不是她,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第一句从来都不是她。
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南枝懂了很多事。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这里有的女人爱慕沈砚,好不容易见一面,她们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沈砚,不管沈砚回不回复,她们总是殷切地望着他。
而有的人,比如自己,日日见沈砚,第一句永远不会问沈砚怎么样,沈砚有次开玩笑说,“南枝,你为何每次见朕总是淡淡的,难不成是腻了?看来朕要晾着你几日了。”
南枝这才知道,一个人心里有你就该是满心满眼都是你,你离他远,他会担心你危险,你离他近,他会护着你。自己与沈碣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
沈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起了离开的心思,他望了望眼前的南枝,她似乎变了很多,“南枝,你为何不将斗篷摘下,我很久没见过你了,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南枝将帽子摘下,她望向沈碣的双眼,他的眼里是有自己,但更多的是失望,是在得知沈砚平安后的失望。
沈碣如同往常一样抱住南枝,他轻轻的摸着南枝的发髻,在她耳边说,“南枝,你做得很好,谢谢你。”
南枝听着熟悉的心跳,指尖微微发凉。不对,这一切和她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南枝刚踏进珠镜殿,方梨便迎上来接过了她手中的灯笼,“娘娘,你放心,这殿里我都打点过了,无人知晓出去过。”
方梨将灯笼灭了,边往前走边汇报南枝不在的这段时间珠镜殿的大小事,突然她听见身后的南枝问道,“方梨,我是不是不该入宫,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方梨惊讶的转身,她看见南枝呆呆地站在殿门口,那样的南枝,她是第一次看到。
“娘娘,你想听实话吗?”
南枝点头。
“你为何会入宫。”方梨问道。
“是沈碣,他求我了,他说我是不一样的,他说只有我才能做这件事,我以为……”南枝突然发现,沈碣从未说过爱她,他只会说,南枝,你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方梨叹了口气,“他是王爷,他手下有那么多人,怎会只有你,你以为他是爱你的吗,他看你的眼神不是一个男子爱着一个女子的眼神,那是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占有,欺瞒。”
方梨有些不忍,但是她更不忍心看着南枝再这样被骗下去,她慢慢逼近南枝,“他娶了妻子,他的妻子是丞相的孙女,他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他把你打发地远远的,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你!”
南枝忽地坐下,她的脑海中闪过从前种种,他没对她说过爱,他每次来找她只会说,南枝,帮帮我,他不爱她。南枝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她为了这莫须有的爱把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了,她永远都要被困在这金丝做的牢笼之中了。
“方梨,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片刻过后,南枝缓过神来,方梨明明是沈碣的人,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方梨转身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信,“魇娘,是我的姨母,我一直知道你,她不忍心,她说若是有一天我能见到你,让我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个给你。”
方梨将信放到南枝手上便离开了,南枝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手抖着揭开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