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裴家,裴吴氏就变了脸色,“跪下!”
对于裴吴氏来说,这裴家就是她的天下,因裴老太师对嫡庶极为看重,老太师死前几乎将所有东西都给了大房,吴氏也就成了这个家独一无二的女主人,沈遥刚嫁过来时,她以为沈遥也是好拿捏的,时常拿着所谓的三从四德来教育沈遥,从前的沈遥可能会妥协,但现在的沈遥绝不。
可她还是跪下了,因为她有更大的计划。
裴吴氏见沈遥如此乖顺,便立刻拿起了架子,“毒妇!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害得我儿下了大牢,你是何居心!”
二房夫人裴杨氏开口了,“这大公子可是杀了人啊,公主就算是想遮掩也遮掩不过去啊。”裴杨氏一向看大房不顺眼,她俩出身相当,就因为她嫁了老大就能爬到我头上吗?
“这里哪有你们二房说话的份!”裴吴氏一个眼刀过去,裴杨氏本想回嘴,却被她家老爷暗中制止了,她也只能哼了一声。
见二房吃瘪,四房心思开始活络,“听说大公子的外室是大嫂您的娘家侄女,我记得他俩小时候大嫂您还撮合过他俩吧,只可惜啊最后女远嫁,男娶妻,我当时就说啊让我们家竑儿娶了公主,您偏说端儿是大房,该是端儿,您看当初要是竑儿当了驸马哪有这些事。”
四老爷手底下都要攥出火星子了也没拦住自家夫人。
四夫人是老夫人的亲侄女,一向对裴吴氏算不得恭敬,她到现在都记恨大房拿他们嫡出的身份压人,在她看来,她儿子才是当驸马的最佳人选。
裴吴氏神色一凛,好像咒骂便被裴仲商打断了,“行了,都是妇人之言,难登大雅之堂,妇人之事你们自行解决,我们弟兄几个还有事。”
说着裴仲商便绕过跪在地上的沈遥离开了,看都未曾看过她这个公主一眼。
四夫人撇撇嘴,轻声说道,“什么事啊,不就是去不眠处喝酒狎妓吗,自己儿子还在大牢里呢,也不急。”
与四夫人关系要好的三夫人立刻堵住她的嘴,示意她别说话。
自家丈夫喝花酒哪个女子会乐意,就连上首的裴吴氏脸色都不好。
其他几位夫人见人都走了一半了,便也借口离去,独留下沈遥与裴吴氏二人。
“公主又如何!你父母兄弟皆不在了,丈夫就是你唯一的依仗,你竟敢状告你的丈夫!”
裴吴氏是典型的江南闺秀,自出生便被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是无法理解沈遥的,在她看来,一个女子嫁了人,那么她与娘家就再无关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剩丈夫了。
可惜她的丈夫是个不靠谱的,年轻的时候任由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折磨她,还时常不回家,她所有的指望都只剩她的儿子了,可是现在她的儿子也要没有了,她心里很害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扭曲的恨意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很明显,那就是沈遥。
裴吴氏看着低着头的沈遥心里一阵畅快,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她,“不维护丈夫使他含冤入狱是你不德,恣意残害丈夫骨肉是你不贤,轻视舅姑是你不孝,你如此不贤不德不孝,就罚你去祠堂跪一晚上,明日便去大牢叫知府放了我儿。”
沈遥看着地上石灰色的地砖,低声问,“那漾儿怎么算,我的漾儿死了,被他的父亲杀死了。”
裴吴氏一愣,“漾儿死了我们也很悲痛,端儿糊涂啊,可是端儿是漾儿的父亲,漾儿的命就是端儿给的,你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就当漾儿得了急病吧”
你的儿子还活着,我的儿子死了,他明明就不是病死的,要我如何假装!
裴家依旧是这样,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比任何人都肮脏恶心。
裴吴氏怕沈遥突然发难,遣了两个嬷嬷压着她,沈遥刚踏出门口便看见了候着的寒酥。
寒酥要就想冲进去了,可是她知道裴家是怎样的人家,她怕她冲进去,公主受的苦越多。
沈遥看着寒酥焦急的模样,对着她摇了摇头,这是沈遥定下的暗号。
寒酥立刻调整脚步,往后院跑去。
裴家祠堂,一向只有男人才能进,沈遥嫁过来那么久,只是远远得看过几眼,据说里面供着的都是裴家最出色的先祖。
裴吴氏让人把祠堂大门打开,将沈遥一把推了进去,“你就在这跪着,告诉列祖列宗们你都干了些什么,好好谢罪。”
“母亲不进来吗?”沈遥和裴吴氏明明只隔着一道门,却仿佛隔了万丈深渊。
裴吴嫌弃的看了沈遥一眼,“只有犯了错的裴家妇才要跪祠堂呢,关门!”
大门关了,将沈遥与现实世界隔离开来,沈遥看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牌位,想起裴端说他裴家都是忠君之臣。
好一个忠君之臣,老东西们,你们看见你裴家是怎么对我了的吧,我一让再让,他们得寸进尺!我是公主,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啊!这才过了几代,都忘了自己的出生吗!倒反天罡!你们可别怪我。
沈遥在地上坐下,身为公主,她从未如此随意过,可是裴吴氏说了,她父母兄弟皆死,在这世上毫无牵挂,她无后顾之忧了。
天色还未晚,时间还没到,沈遥闲得无聊就一个个念牌位上的名字,念了半晌才发现,这里居然没有一个女子。
说来好笑,裴端他娘话里话外以裴家人自居,没想到她死后根本入不了祠堂,裴家的族谱里也不会有她的名字!
对了,族谱,沈遥提醒自己等出去了要记得找族谱,将漾儿的名字划去,从此漾儿与裴家再无关系,她与裴家也无关系!
沈遥想着想着就靠在柱子上睡着了,大概心里放松了,她竟睡得很沉,梦里有漾儿,有哥哥,有母后。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声将她吵醒。
沈遥爬起来,往外头看了看,值班的护卫睡着了,她悄悄放了点迷烟,确保他们不会碍事,做完这一切,沈遥看着祠堂里的牌位,窗外的月色打在黑色的牌位上有些阴森。
那好,就让我给你们注些人气儿。
沈遥爬上供桌,随手一挥,第一排的牌位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沈遥心下畅快,不过几块木头而已,真以为吓得住我?
随着沈遥挥手,裴家先祖的牌位全都散落在地,沈遥站在供桌上,牌位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仿佛在向沈遥跪拜,这才是裴家还有的姿态,可惜太迟了。
沈遥踏过一地的牌位,扯了布幔将它们都遮住,将长明灯里的灯油都洒在布幔上。
沈遥喘了口气,差不多了,她打开门,初秋的凉风吹得她有些激灵,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
明亮的火瞬间照亮了整个裴家祠堂,沈遥看着大火慢慢吞噬地上的牌位,什么忠臣之后,什么清流世家!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大火飘出的浓烟呛醒了昏睡的护卫,他们见祠堂着火了,立刻大喊着叫救火。
沈遥看着突然混乱的祠堂,水一桶一桶的提来,火却一点不小。
祠堂的动静最终招来了裴家人,当裴家所有人来到祠堂时,他们引以为傲的先祖们早就被大火吞噬干净了。
裴吴氏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一阵恍惚,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人影在大火中走出。
沈遥笑着说,“母亲,喜欢我给你们的赏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