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身着素服出现在了刑场,头上只簪了一支玉簪子,就连昨日还鲜红的指甲今日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公主。”突然出现的扬州知府恭敬地对沈遥行了一礼。
“知府大人,我听说你这里出了一桩难判的案子?”沈遥问道。
扬州知府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也不难,只是情况比较特殊。”
沈遥扶着寒酥的手慢慢走到刑场上,透层层叠叠的人影,她依稀可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伏在铡刀上,“这是?”
“公主!这个女子杀了她的丈夫!”出声的是南枝,这是她与沈遥提前商量好的,“她的丈夫日日打她,她受不住,便将她的丈夫杀了,男人说她该死,要她给她的丈夫偿命,女人说她可怜,希望律法能够宽宥她。”
沈遥听了这段话后眼圈突然红了,“这案犯也真是可怜,若我是她,怕是早也撑不下去了,大人,没有一点法子了吗?”
扬州知府看着沈遥紧皱的双眉,再联想到这案子是沈遥散布出去的,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加上姜相要他无条件配合公主,“公主,不是下官非要她的性命,而是民意难违啊!”
“民意?”沈遥站起身,看了看周围义愤填膺的书生们,“怎么他们才算民吗?”沈遥又指了指围着宁琇儿的村妇们,“她们的意愿,不作数吗?”
“这……”扬州知府故作为难的动了动嘴,并没有下一句。
“大家都知道几月前我的儿子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里,也是所谓的民意,说儿子的命本就是父亲给的,无需偿命!就这样,那杀人凶手至今还关在牢里得不到惩罚。可是,孩子的命明明就是母亲给的,为何他们在说这些的时候完全绕过了母亲!难道女人就算不上民吗!就像这位娘子,她过得生不如死,但你们这些人却对这些视而不见,可是当她的丈夫死了,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想问问在坐的各位,这,公平吗?”
沈遥细心地观察着所有人的神情,见有些女子的脸上有些松动,立刻乘胜追击,“我刚嫁到淮南的时候就很不解,为何这里的男人都看不起女人,你们都母亲不是女人吗!不是女人给了你们生命吗!直到我失去了我的漾儿我才领悟道,是淮南这个地方出了错,女子本就与男子是一样的,女子不应该被藏在深闺里,她们同样可以出来抛头露面,拥有自己的人生。女子就应该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淮南的任何地方,做她们任何想做的事!”
扬州知府在背后默默地望着沈遥,长公主好像不止要裴家死,她的野心可大多了。
“案犯宁琇儿虽杀了人,但念在其情有可原,此案将由大理寺审理,案犯暂时收押。”沈遥最后将案子挪到了京城,到时候拖个一年半载的,就没有人记得这个案子了。
人群中,读书人们纷纷高喊不可,可是沈遥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离开了刑场。
扬州知府见有些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赶紧叫人将宁琇儿押走,“公主有令,此案押后!”
“凭什么!她杀了人不该死吗?”有人不服。
“都说了要审,都没弄清楚你们就要将人砍了,与杀人凶手有何不同!”这是被沈遥说动的女子。
“你……不可理喻!”那男子见女子神情泼辣,甩了甩衣袖准备离开了。
“你什么你,有本事你去告御状啊!”
南枝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沈遥利用了她,利用了宁琇儿,她先是用死去的儿子博得同情心,再进一步告诉女子们,她的心是向着她们的,至于那些读书人?想必不久后裴家在大梁就会声名狼藉,届时这群读书人只会沉浸在信仰倒塌的噩梦里,谁还会在乎这桩案子?沈遥将每一个人都算计在了里面,所有的好名声都会是她的,至于坏事,那都是别人做的,不得不承认,虽是一母同胞,沈遥比沈砚更适合当皇帝,最起码在摆弄人心这方面,沈砚及不上沈遥。
“方姑娘,琇儿我们也救了,我们也该回家了,对了,我们凑了些钱,麻烦你带给琇儿。”郑娘娘来到南枝面前,将一个钱袋子塞给了南枝。
“这是?”
“去了京城要花销的地方多,我们横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希望这些钱能让琇儿得个安心。”昨日南枝来找郑娘娘她们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她们在听说宁琇儿要被处斩时都慌了神,之前听宁琇儿说说是一回事,可当宁琇儿真的面临死亡了,她们还是想着,能拉就拉一把。
“若是琇儿运气好,活下来了,让琇儿别回淮南了,这里的规矩啊,吃女人,路要朝前走,千万别回头。”既然获得了新生,就该与不堪的过去彻底分割,就当是为我们活着也好。
沈遥回去后屏退左右,“寒酥,你有话问我,对不对。”
寒酥将手从沈遥腰间撤下,“公主,漾儿的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突然消失的温度让沈遥怔了一下,“失去漾儿,我痛彻心扉。”
“可是刚刚在刑场,你利用了漾儿的死,你还利用了那个可怜的女子。”寒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自从她被沈遥救下后,她将沈遥视作自己的全部,裴漾也如同她的亲生儿子一般,可是今日沈遥的所作所为却让寒酥陌生。
“那我能怎么办!”沈遥突然拔高声音,“我只是想为漾儿报仇!可是所有人都拦着我,就因为裴家是清流世家,就因为我只是个公主!就因为漾儿是该死的裴端的儿子!我上朝堂!我入淮南!我想尽办法要让裴端偿命,让裴家偿命,可是都不行!归根结底,就是我的手中没有权利,他们看不起我!”
“是,我是利用了漾儿,利用了宁琇儿,可是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给漾儿报仇!那宁琇儿不是没死吗!过程如何我不在乎,我要的只有结果!”
寒酥看着眼前疯狂地沈遥有些陌生,什么时候她的公主变成这样了?可是本能让她无法责备沈遥,“公主,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痛苦,我只是不想看着漾儿死后还不得安宁!”
沈遥平复了一下心情,她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几下,在睁眼时眼神清明,再不见疯狂之色,她上前轻轻靠在寒酥肩膀上,寒酥,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你只是不忍心,可是不要紧,等我成功了,没有人会记得这段往事,到时候史书一定漂漂亮亮的,漾儿也会在百年之后依旧受人敬仰。”
寒酥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明知道现在沈遥的情绪不对,可是她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世道对她太不公了,她只是被逼得太紧了,“公主不怕,寒酥还在你身边呢,寒酥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沈遥从寒酥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寒酥的双眼,“我知道的。”
余光中,沈遥看见了南枝带来的那些罪证,“寒酥,帮我将这些东西交给知府,告诉他,可以抄陶家了,还有,联系许大人,我要他从陶家为我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