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内近日是风声鹤唳。
州城百姓都知道南月军一路畅行,已临苏州,心下对南月人是又好奇又害怕。
就连街角巷尾的说书人都要拿南月军编排几句。
“话说那南月军首领生得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沿途所到之处无一活口,南月军是牦牛饮血,欺男霸女,就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他们还酷喜食人心肝……”
周广听了这些传言后,默默回了镖局。
自从数年前景王攻得苏州,他已知赵佑是景王的人。
后来听说南月攻下施州时,赵佑死在了施州。
周广不免有所唏嘘,他也已经对这乱世战局感到厌烦。
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来来往往,反反复复,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爹,您这是做什么?”周广一进入镖局,就看到镖局上下都在收拾行李,他爹周涛在其中忙得不亦乐乎。
周涛见他回来了,连忙说道:“儿,快去收拾东西,我们连夜离开苏州!”
周广不解:“爹,当年都没走,如今却要逃?”
周涛叹气:“当年那是景王,如今这是南月,听我那些老兄弟说南月人有通天之能,杀人不见血,黎知州估计守不住,咱们可不得快点走吗?”
周广气笑,按住周涛收拾东西的手:“爹,你可曾想过,如果南月人真的战无不胜,那天下早晚都是他们的,你逃又能逃多久?”
周涛放下手中的包裹,一屁股坐下,颇为无奈:“可镖局的兄弟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害他们死在这里,能活一时便是一时。”
周广听到这话明白这虽是下下策,但也是父亲唯一想出来的法子了。
现今的州城百姓,哪个不想着要走?但也得有办法能出去才是。
“黎九已经下令封锁了城门,爹,你要如何带着大家逃出?不如再等等。”
周涛疑惑道:“等什么?”
周广想起黎九的弓箭,仍是心悸,他垂眸道:“现今城中都是黎九的眼线,若真要逃也得等苏州大乱,我们才能借机逃出,到时候我用银月刀开路,带兄弟们杀出去。”
周涛颔首:“如此也好。”
话音刚落,就有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大喊一声:“老大,南月军军临城下了!”
周涛眉头微皱,摸不着脑袋:“你这么急作甚,我们又不去守城?”
那人气喘吁吁,继续说道:“不是!反了反了!城里那些商人百姓像疯了一样,一涌而出把门打开了!”
“除非把他们全杀了,不然南月人肯定要进城了!”
周广听完这话,直接冲了出去。
大街上果然都是人,全部往城门涌去,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反而充满了喜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黎九从收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已带人赶赴正城门。
他看到了被困住关在囚车里的和三与叶五,也看到了那杆奇怪的旗帜。
可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城中消息传播的速度。
“南月人来了?”
“旗号是‘秦’,是秦老板吧……”
“月升米店怎么说?”
“好像在准备烟花炮仗了,应该真的是秦老板。”
“秦老板那是苏州的恩人,能害我们吗?果然之前那些话都是景王的人编的吧?”
“我看景王的人才是豺狼虎豹,没秦老板我们几年前就饿死了,还能有今天?”
……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原先还在编排南月军的说书人都已经被挤兑走了。
人们敲锣打鼓,涌到城门之下,让黎九措手不及。
“诸位是要叛国吗?”黎九冷冷道,让弓箭手举起了弓。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威胁恐吓。
他如果真屠城,景王就要冠上和明安王一样的罪名了。
那时候东南的文人也不会再支持他,景王若失了人心,就什么都没了。
因此他怎么也不能伤害城中百姓。
月升米店的掌柜走到前面,带着和善的笑容:“大人这话说的,景王不是正统,你们也不过是在造反而已,既然大家都是反贼,何必如此相逼呢?我们不过是要迎自己的恩人进城罢了。”
周广混在人堆里,只觉得这话太过荒唐,他们哪来的恩人?
“恩人?”黎九咬牙切齿,“南月皆是蛮夷,你们是在找死!”
此话一出,人群看他的眼神居然带上了几分鄙夷。
米店老板冷冷笑道:“蛮夷?大人可知,若不是你口中的蛮夷,苏州焉能有今日的光景?”
“这些年里,苏州为景军输送了不少钱粮,听说景王甚至有钱在岳州修筑宫室,大人敢说景军靠的不是我苏州百姓吗?”
“而我苏州能不缺钱粮,靠的就是被您拒之门外的那群所谓蛮夷,大人,百姓只想过好日子,您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话音刚落,城中百姓纷纷附和喊道:“开门!开门!”
黎九随景王东征西战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背上冷汗直流。
民变一起,如果不屠城,就如何都镇压不住的。
可他又怎么能下令做出这等豺狼行径?
犹豫之间,黎九脖颈间陡然多了一把冷剑。
沈皎皎打了个哈欠:“你太慢了,我有些不耐烦了。”
黎九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子,眸中已尽是怒意:“阁下好手段,这步棋不知道埋了多久?”
沈皎皎盈盈一笑:“可不关我事,我顶多就是帮忙在宁安县登记了下身份证,这州城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清楚。”
“你不杀我?”黎九眼瞧着周围的士兵都已经被南月人擒拿住,而城门大开,他也自知无力回天。
沈皎皎摇头浅笑:“要杀的,但我不知道这城中还藏了几个景王心腹,想看看你们之间的情谊,能不能用你们三个帮我把他们吊出来。”
黎九闻言狂笑:“那阁下打错主意了,我们这帮人就是景王的刀,武器与武器之间哪有情谊可言?”
沈皎皎让人把他捆住,扔进囚车:“黎九,凡事可不绝对。”
米店掌柜恰时走上来,笑得一脸欣喜:“将军,我们老板呢?”
沈皎皎看向眼前颇带喜感的男子,大方道:“七月去北夏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传信给她。”
不仅掌柜愣住了,囚车里的黎九也瞪大了双目。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见到南月为首将军的脸,周广脑海中的回忆喷涌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那么早秦七月就在谋划着一切了……
看来,他们不用离开苏州,这乱世怕是要终结于此人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