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苏天鹤三人,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小和尚围在那老僧面前,一面哭,一面打着哈欠。其中一个胖和尚,似乎地位高些,迅速为师父定好了后事,便指挥其他人将尸体抬了出去。待一切安置妥当,这才返回来,面对着苏天鹤二人,合十问道:“两位施主有何见教?”
这和尚生得脸型方正,体型肥胖,一身纳衣简直要被撑开一般,浑不像个食素的。
“哦,我们来栖霞山,是寻那灰袋和尚的。”
胖和尚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道:“栖霞寺乃是三论宗祖庭,本就有很多和尚,但没听过有人叫灰袋和尚的。”
云玲忙问道:“师父,这栖霞山还有其他门派,或是世外高人住着吗?”
胖和尚摇摇头,道:“栖霞山从不参与武林争斗。”
苏天鹤一时怔住,又问道:“ 贵寺院可还有空房,山上寒凉,晚上我们恐怕要借住一宿。”
胖和尚道:“所有厢房都已睡满了人,就连火房、膳厅也有人睡了。施主若是没事,贫僧也要去歇息了……”刚说完,那眼皮已然耷拉了下来,身体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打起了如雷之鼾。
“那我们今晚岂不是要露宿荒山了!”柳棉棉气得跺脚。
“大白天的,整座山的人都好像睡着了一样,从未听过这样的咄咄怪事。”苏天鹤道。
“天鹤,咱们还是离开这个寺庙吧,不然怕是要被这些人传染上了怪病。”云玲此时已有些胆怯。
苏天鹤点点头,道:“咱们在山上找找,那灰袋和尚既然声望极高,内功号称天下第一,那么断然不会和寻常和尚一样住在庙里的。实在找不到了,就下山去。”
三人出了大殿,又在寺内藏经楼、勤务院里转了一圈,只见到各处均睡满了僧侣游人,便匆匆出了寺门。
此时日头已经藏进山峦,这栖霞山的晚照衬着那幽幽楼宇,倒真像是佛光普洒进了凡间一样一般。
“哼,那顾飞舟想必是骗我们的。这栖霞山只有这一个寺庙,哪来的什么灰袋和尚!”柳棉棉不快道。
“棉棉,也许那灰袋和尚早已不在此地清修了,顾飞舟他多年没见师父,哪里知道。”云玲猜测。
“我们上山去吧,据说栖霞山有很多仙洞,都是前人修炼得道的福地。我们今晚就找个洞穴过夜。”苏天鹤道。
“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补了些水,便继续上爬。奇怪的是,越往山上爬,人便越多。一些人强打着精神,弯腰佝背,四肢撑着地面,也要向上爬去。三人只觉得奇怪,便一路慢慢跟着。
这些人似乎抱有天大的意志,一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黑眼圈大得快要将半张脸覆盖,只是向上爬行。三人爬到一半,均是气喘吁吁,坐在石头上休息起来。
“小郎君。”
此时夕阳已没入云层,天地渐暗。这一声干枯沙哑的叫声,将三人吓得均是一个激灵。
“老伯,你住在这里吗?”苏天鹤斗胆问道。
“小郎君、小娘子,此山不可过夜,你们快快下山去罢。”
发声的是个不辨男女的老者。这老者面色阴冷惨白,每说一句话,都像是马上要睡倒在地上一般。
“为何?”柳棉棉来了兴趣。
“没有什么为何。”老者缓缓背了过去,像是要离开,“你们只需谨记,切不可在此山睡觉,否则,叫你一世无法醒来!”
苏天鹤听这老翁说得瘆人,结合这一路上山来的所见,当下浑身冒起了涔涔冷汗。待还要细问,那老翁已然颤悠悠地走开了。
三人又登了一阵,果然见到了一处洞穴。这洞顶无名,似乎并非什么知名的福地。但入得其间,倒是比外界暖和得多。江湖人士行走夜路,最忌树林,只因太容易埋伏敌人。而山洞则是最佳,又能生着火焰,又能安睡,不用担心背后的狼虫虎豹。
苏天鹤找来干树叶、树枝,借柳棉棉的火折子,生起了篝火。云玲采来一些野果,给三人烤着分吃了。不一会儿,三人便都有了睡意。
“不行,咱们断不能睡!”苏天鹤道。
“怎么,你真信了那老人家的话?”柳棉棉道。
“这山上的妖异,明显与睡梦有关。我们此时若真睡了,怕是要和那些游人一样,在这山上永远也下不去了。”苏天鹤道。
“我觉得天鹤说得对,咱们今夜便不睡了吧。”云玲也道。
“哼,这个顾飞舟,骗咱们说灰袋和尚在栖霞山,结果一来,哪有什么灰袋和尚,满山都是睡梦罗汉!”柳棉棉刚一坐下,便皱起眉头,竖起耳朵。
洞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柳棉棉忽然道。
“像是……像是有人在尖叫……”云玲往苏天鹤身后缩了缩。
“你们在此坐着,我出去看看。”
苏天鹤几步迈出了洞穴,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原来是来自远方一处山崖。
此时,那崖顶,正列了一排黑乎乎的人影,排着队,一个挨一个不带半分犹豫地跳了下去——就好像我们身前,不是万丈高崖,而是一处浅浅的小溪,他们跳得没有一丝留恋,好似木偶一般,自自然然,一脚踏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十条生命,便那样消失在了苍茫的云海之间。
“天啊!”
这一声,却是来自苏天鹤的身后。
云玲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苏天鹤,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柳棉棉看了,轻哼一声,道:“这些人视死如归,倒真像是入了魔一般。”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方才跳下去时,动作怎么像是……”
“你不要说了,我害怕!”对于云玲来说,回忆那样的场景,无异于第二次受惊吓。
“别怕啦,有你的天鹤阿兄在,不会让你坠崖去的。”柳棉棉没好气道。
苏天鹤在自己心中默默推演了一遍:深夜,繁星满天,栖霞山崖顶,一队人神秘地、自发的、非常自然地纵身跳崖……终于,他将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梦行症(即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