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答话的,不正是他日思夜梦的右监门卫将军杨思勖吗!
“多谢兄台,某一人足矣。”李隆基哽咽答道。
“狂妄小儿!”
“这是谁家乞儿,有没有人认领?”
“但你还真别说,此人相貌不俗,或许还真是个能成大事的。”
“以一人之力,挑战众人,他以为自己是谁?孙武子转世吗?”
“也许人家真有真有点本事呢?”
众人又哄哄闹闹了一阵,之间青精子带头喊道:“好,郎君想比试兵法将略,我青精子应下了!”
“飘零岛应战!”
“拂袖堂没有意见。”
“南宫家从未怕过什么。”
……
不一会儿,那些掌门便都悉数答应下来。
“好,就这么办吧。进宫勤王,本就要以韬略胜之,单凭个人,武功再强、幻术再精神,于大局也是无益。敢问郎君高姓大名?”
“在下窦三郎。”
善无畏大师的弟子帮忙摆出一副碧玉的棋盘,讲解了用法。原来,这玉棋盘便对应那透明斑斓的空中沙盘,沙盘上的京兆府投射于玉棋盘中,人物、坊市、街道、宫殿,俱是清晰无比。操作之人只需以手引之,便可指挥千军万马于城中行动。
一切准备妥当,双方各据一方,分庭抗礼。
“开始!”贺九皋轻轻一拍虎皮椅,大声宣布道。
此刻,他已然瞪大了双眼,坐直了身躯,对眼前亘古未见的行军模拟游戏大感兴趣。
刚一开局,对方众掌门似乎便陷入了内讧,他们中三分之二赞成主动出击,另外三分之一则建议先让敌人出招,自己再发兵各个击破。
李隆基自信满满,不急不躁,先将手中兵力分为两路,一路以曲江池为屏障,据守皇家园林芙蓉园,一路在横纵交汇处布防。又将全军分为步兵、骑兵两种,进而两大兵种又分弩兵、枪牌兵两类。
如此一番操作之后,对方终于统一了意见,由青精子先行领兵,从大明宫中杀出,直取李隆基兵力最薄弱的亲仁、永宁、安邑、宣平四坊。
贺九皋看得大摇其头,和身边人窃窃私语道:“这姓窦的郎君看来只是个赵括马谡之流,逢战只会纸上谈兵,乃至失了先机。”
身边那群老掉牙的武林前辈纷纷赞同,说起了各自的见解:
“这郎君初出江湖,还是过于胆怯了。”
“他若先围了太极、大明二宫宫门,时间一长,妖军自然不支。”
“唉,可惜啊,可惜。”
其实这些老前辈也从未亲身参与过战争,如今指指点点,不过是故作清醒,和那些路边棋摊指手画脚的旁观者原是一路人。
他们哪里知道,李隆基自从封了临淄王以后,什么风浪未曾见过。
他八岁母亲窦妃因巫蛊之祸死在宫中,十四岁便目睹了神龙政变的全过程。之后广结才勇,拉拢豪强,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后又受禅于父李旦,赐死太平。一路走来,经风历雨,早就将古今兵书烂熟于胸,任意取用。
果然,妖军一入四坊,便中了李隆基的圈套。
原来方才他整军不是为了看上去严整,而是为了布阵。
此刻,李隆基已经将军队于京兆府南城布下八阵。其中五人为伍,十伍为一队,加五旗,军而五十有五,终于生成之数也;八队为一阵,有四百四十人;八阵为一部,有三千五百二十人,而为小成,可变两阵;八部为一将,有二万八千一百六十人,而为中成;八阵齐可变也,终于六十四卦;八将为一军,有二十二万五千二百八十人,而为大成。
八阵源自诸葛武侯,阵型一旦布毕,可随机应变而成八种大阵,分别是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八阵变化万端,到李隆基这样的军事雄才手中,更显神威。
只见那第一拨妖军一入阵中,便如泥牛入海,溃不成军。
青精子被杀得双手直抖,眼看自己第一次统帅军队,便如被卷入汪洋之中,不见踪影,也只好退出局外。
九嶷仙子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实则老态龙钟,是以奸猾异常。眼看八卦阵威力如此,便鼓动南宫诚先上。
南宫诚也不客气,一合折扇,开始在玉棋盘上调兵遣将。
他早已看出,这八卦阵在变化之时,就如旋涡一般,入则全军覆没。因此要趁其不变之时,露出破绽,才可突袭。
“南宫掌门,你在等什么啊?”
梁怀音阴阳怪气道。
南宫诚并不回答。
终于,李隆基变阵完毕,崇德坊露出个大大的破绽。
南宫诚剑眉一轩,嘴角露出微笑来。
第二拨、第三拨妖军分兵而出,迅速进入八阵,围住了崇德坊。
李隆基果然中伏,阵型大乱,且战且退。
南宫诚骤然得手,立刻向其他掌门使起了眼色。张惊华、裴安民自然清楚,立刻从大明宫中调兵,如滔天巨浪般向李隆基奔涌而来。
一时间,大八阵缩为小八阵,李隆基的兵力锐减,更乱了阵脚,胡乱变起阵型来。这八卦阵以天、地、风、云为正,龙、虎、鸟、蛇为奇,如今人人都看得出,变阵之时早已奇正不分,毫无还手之力了。
在场众人眼看胜负已定,都大声讨论起来。
贺九皋叹了口气,身子又驼了下去,瘫坐在椅背上,开始作神游状。
这棋盘会,谁先占领对方三分之二的领土,便为获胜一方。李隆基眼看就要输了,却依然不见发动芙蓉园的军队。看得旁观者无不替他着急。
“他若是现在调动另一队军马,还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不知这郎君在想什么。”
“他不会是已然乱了方寸,忘记输赢规则了吧?”
就在此时,李隆基残兵忽然弃阵而逃,趁着城西兵力空虚,先占西市,后经醴泉坊波斯胡寺直取太极宫而去。
他对太极宫太熟悉了,一入皇城,便如回到家了一样,如鱼得水地屠杀起来。
九嶷仙子终于也撑不住了,举兵东逃。
而与此同时,一众掌门的散兵游勇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忽然又多出一路兵来。这些兵力汇聚起来,竟强大得如飓风过境,半刻不到,便将他们的队伍包了起来,生吞活剥了。
九嶷仙子作为妖军最后的希望,左冲右突,打起了疯狗阵。
她本想龟缩在太极宫中,稳坐中军帐,待双方兵力耗得差不多了,再一举杀出,定鼎天下。结果李隆基早已看清了她的算计,将之引到一处洼地,箭如雨下,一时便要大胜。
“啊!”
便在这时,九嶷仙子大呼了一句,便抽动着身子昏了过去,头颅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停!快去看看飘零岛的岛主怎么了!”
众人停止了游戏,纷纷上前查看。而飘零岛的一众弟子,也都围了过去。
“你们快看!她……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