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恪真正发怒前，琉璃很识时务地松开了他僵硬冰冷的手。
“关老师，我刚刚只是和您开了个玩笑，您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琉璃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光看外表根本想不到她能做出刚才的行径。
关恪会介意吗？
他也想，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关恪转动僵硬的脖子，将视线对准琉璃旁边的许葵。
“你们安老师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主任想挑几位同学去······”
“安青玉还没死啊？！”
琉璃是真的没想到，她都把笔仙送到安青玉的老巢了，对方居然还没能把她杀掉。
“真没用！”
琉璃自以为小小声的嘀咕被关恪听了个正着，他太阳穴一抽。
“你骂谁呢？”
琉璃像是才反应过来面前还站着一个老师似的，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这次真的不是在骂您。”
······所以刚才那些话真的是在骂他没错吧？
关恪跌坐到椅子上，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许葵看到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关心一下关恪。
“关老师，您没事吧？”
关恪只感觉眼前发黑，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看清了琉璃脸上的表情。
她在偷笑！
“你！”
关恪的质问还没说出口，琉璃立马换上和许葵同款担忧的表情，凑上前。
“关老师，怎么了？”
“滚······”关恪说话有气无力的，靠他更近的许葵都没听清。
她弯下腰，“关老师，你刚刚想说什么？”
“滚蛋！”
这回关恪缓过劲儿来了，不过吼错了对象。
从小到大都是好好学生的许葵还没被老师这样对待过，登时就红了眼。
“关老师，有话好好说嘛，暴力执教不可取哦！”
琉璃最擅长的事就是颠倒黑白，她叹了口气拍拍许葵的肩膀。
“许同学，你别哭了，有机会我给你报仇。”
许葵哭声一顿，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好像在问琉璃要怎么帮她报仇。
关恪那双被评价为“毫无生气”的眼珠子也阴沉沉地盯着琉璃，一言不发好像就等着琉璃主动找事呢。
琉璃粲然一笑，“期末评教的时候我一定帮你给关老师打差评，扣他工资！”
······虽然离谱，但是莫名有些解气。
许葵含在眼里的泪一时间无处安放了，因为她听了琉璃的话居然有点想笑。
但要是真笑出来······
许葵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关恪，拼尽全力把笑声和哭声都憋住了。
关恪无力地闭了闭眼，只感觉自己今天把琉璃叫过来就是在折他的寿。
唉不对，他好像已经没有寿命这一说了······
关恪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极致的愤怒过后就是无尽的虚无。
琉璃怕把他刺激大发了，戳了戳许葵的后腰，在后者看过来之后，冲着关恪的方向撇撇嘴。
许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头脑发热，明明不是她闯的祸还敢硬着头皮开口。
“关老师······”
许葵刚开了个头，关恪空洞的眼睛就对准了她，吓得许葵冷汗都冒出来了。
“您到底有事没事儿啊，我们可都还没吃饭呢！”
琉璃见她怂了，只好自己站了出来，果然把关恪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男人额角一抽，咬牙切齿道：“刚刚不是你打断我的嘛！”
是吗？
琉璃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不过那种小事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关老师，那你就再说一遍吧，这回我保证不插嘴！”
说完琉璃就用手捂住了嘴，只留了一双还算乖巧的眼睛。
关恪闭了闭眼，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气力。
“主任叫我安排几个同学去探望安老师，你们两个······”
“没搞错吧？我成绩又不好，去了也没用啊！”
琉璃一个后撤步，立时只剩下许葵一个人站在关恪面前。
关恪累了，他真的累了······
“陈同学，安老师平时对我们这么好，而且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每一位学生，你怎么能······”
琉璃轻飘飘地瞥她一眼，后者看到她这冷淡的眼神下意识地住了嘴。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
当她傻啊，名义上是学生探望老师，但安青玉可是个吃人脑子的鬼怪唉，根本就是给她送补品去的。
这里的门道外人不知道，关恪可是清楚得很，所以他在听到琉璃这两句话时险些没绷住。
难怪安青玉指名道姓要陈琉璃去，原来是想灭口啊······
关恪叫住了想开溜的琉璃，“去的话可以加学分。”
学分？
琉璃连头都没回，她一个连平时分都不要的混子要那么多学分干吗？
不中看也不中吃。
“十分可以兑奖！”
琉璃脚步一顿，身后那个男声又急急地补了一句，“探望安老师可以得二十分！”
他算是看出来了，琉璃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
想把她骗到安青玉病床前，不撒点饵是不行的。
琉璃果然转身了，能让关恪专门说明的兑奖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说不定就像李绮的纸飞机一样逆天。
“我先确认一下，奖品应该不是大豆油卫生纸这种东西吧？”
关恪额角一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是。”
十分兑一个奖，二十分就是两个奖。
琉璃满意地点点头，下一秒就拉着许葵出去了。
“你知道安老师在哪儿吗？”
关恪猛地一起身，差点被桌角绊倒。
刚刚要死要活不肯去的人是叫陈琉璃，他没记错吧？
等关恪追到门外琉璃二人都快下楼了。
许葵惴惴不安地跟在琉璃后头，“陈同学，关老师追出来了，你真的知道······”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跟我走！”
琉璃能猜不到吗？
当初安青玉被抬出办公室的时候，走在最前头的人她看到了。
是叶楠。
······陈琉璃居然真的不用他说就猜到安青玉的所在之地了。
关恪站在窗户旁，盯着那两个人影直直地往保健室的方位去，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是他们小瞧这个学生了，不只是他，还有急于报复的安青玉。
也许她的病非但没法好起来，还会更严重也不一定。
不过他可没打算给安青玉透漏风声，能叫一个学生反杀了也是她自己没本事。
关恪收回视线，看向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面全都是档案，英才历年收进来的学生档案。
能有幸从这里毕业的，少之又少······
——————
“陈同学，安老师真的······”
“嘘！”
琉璃朝许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已经来到了保健室附近，空气中都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许葵见琉璃表情严肃，很小声地用气音问了句，“怎么了？”
络绎不绝的窸窣声正是从挂着保健室牌子的那间房传出来的。
这地方寻常没有什么人经过，所以那点细碎的声音就愈发明显起来。
“你没听见？”
琉璃诧异地挑了挑眉，许葵茫然地望着她，“听见什么？”
琉璃一怔，许葵的样子不像在撒谎，她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难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不过很快，琉璃就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
因为保健室里的那个东西显然耳力很强，听到了琉璃和许葵的对话，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是的，爬，它虽然长了腿，不过两条腿是可以很好地保持平衡，三条腿就有些尴尬了。
它可能是在发育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三条萎缩的细腿上直直插着一个人头状的圆体。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人头，实在是圆体上的五官长得过于创新了。
琉璃皱着眉头盯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那里裂开了两条口子，一张一合间看得到锋利的尖牙。
“那个······你总看得到了吧。”
琉璃一脸嫌恶的表情让许葵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看到什么东西了才会恶心成这样？
但当她顺着琉璃的视线看过去时，只看到了一只······
“陈同学不喜欢小猫吗？”
许葵走过去蹲下身，探出手摸了摸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它身上的花色和西西差不多，但体型却比西西大了两圈，也许是西西的妈妈？
许葵想着要把这只猫拍给井鸢看看，借此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虽然每天她都能和井鸢在喂猫的时候撞到，但那其实是许葵特意挑了那个时间点去的。
几天下来井鸢和她还算有了点交情，但今天她站在一班门口的时候，其实好怕井鸢不会出来。
但他还是出来了······
许葵笑着挠了挠那只猫的下巴，小猫喵了一声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样有爱的场景看在琉璃面前就有些惊悚了，从她的角度看，许葵摸的根本不是猫的下巴，而是把手指放在了那只怪物的尖牙里。
“嘶嘶——”
它又在叫了，就是刚才琉璃听到的那个动静。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许同学，你说这东西是只猫？”
许葵不明所以地拍了拍小猫的头，它的尾巴软软地贴了上来，圈着许葵的手腕。
“别开玩笑了陈同学，这不就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吗？”
是······吗？
琉璃只看到那只怪物把三条腿中的一条搭在了许葵的腕上。
它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肌肤呈现出一种焦黑皲裂的状态，和许葵白嫩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同学，你再好好看看呢？”
琉璃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那只变态发育的怪物在许葵手底下确实乖得像只小猫，但它转向琉璃时却在无声地龇牙。
“陈同学难道······根本就不喜欢小猫？”
许葵摸着手底下柔软的猫毛，其实她在重生之前并不喜欢猫。
对那时的许葵来说，能睡一晚整觉都是难得，流窜在各个角落里的流浪猫总会不合时宜地嚎叫。
但在数天前，她站在教学楼外默数，倒计时归零后，草丛里果然传出了一个细弱的猫叫声。
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恰巧路过的井鸢。
许葵默不作声地盯着井鸢抱起小猫的那只手，白皙纤长，一只好命的手。
不只是他，还能给旁人逆天改命。
上一世是陈琉璃，这一世就轮到她许葵了。
许葵认定那只病弱的小猫崽就是她逆天改命的关窍，上心得不得了。
现在叫她“发现”琉璃不喜欢猫，简直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也就是说，上一世的陈琉璃，所谓的有爱心，全都是装出来的······
许葵陡然炙热起来的目光搞得琉璃一头雾水。
她就说许葵这人奇奇怪怪的吧，这莫名其妙的又在燃什么？
“你这只猫，一般人······很难欣赏得起来吧？”
许葵低头看向在她脚边打滚卖萌的狸花猫，明明就很可爱啊。
她站起身来，狸花猫绕着她的脚打转，好在她还没忘了站在这里的目的。
“陈同学，我们也该进去看安老师了吧？”
她话音刚落，保健室里就又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窸窣声，显然里头还有更多的“小猫”。
但和刚才一样，声音只有琉璃一个人听见了，许葵还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现在的琉璃终于看出了许葵身上的古怪之处，她被隔离在外了。
更准确一点说，许葵接收不到恐怖的信号。
她看见的，听到的，触摸到的，全都是被“净化”过的。
比【李绮的纸飞机】还要逆天百倍，而且······
琉璃看着许葵无知无觉的样子，“净化”的时效性显然也很长，长到可能许葵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鬼怪的存在。
“咳咳！”
保健室里终于有了正常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安青玉的声音。
“陈同学？”
许葵一转头，只看见的琉璃的背影。
那道单薄的背影莫名有种肃杀的意味，琉璃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人有三急，许同学谅解一下。”
她打算等许葵探望完安青玉再出现。
开玩笑，有许葵这个逆天外挂，不好好利用一下就是犯傻了。
又不用置身于险地又能拿到学分，对琉璃来说简直是一石二鸟啊。
但是好心情只持续到她关上卫生间隔间门的前一秒。
“滋滋——”
天花板上的灯泡闪了两下罢工了，琉璃刚锁上门眼前就一片漆黑。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她刚刚进来前外面太阳还没落山。
现在是傍晚的六点钟，夏天的天总是黑得很晚，就算是灯泡炸了也不该这么黑啊。
几秒钟后，“叩叩——”，外面有人叩响了琉璃这间门。
但她分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琉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滩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陈同学，你在里面吗？”
是许葵的声音。
琉璃不仅没回答，反而往后又退了一步。
叩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
谁能告诉她，门外的“许葵”现在到底是怎样扭曲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