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忠诚为人始终忧
姜随率领有苗氏的人马绕过昆吾山到达绝云城时，姜筃瞧着绿树成荫的城池有些疑惑，她火灵所过之处当是百年不生新土，千年不长草木，如今这般倒让人觉得好奇，于是她乔装打扮，姜随瞧着跛着脚走向道路边的简易茶坊的姜筃，头又忍不住疼起来，刚伸出去的手无力的垂下，他们这是来打仗的，怎么对她来说好似无足轻重。
“这位小哥，老身记得这绝云城变得荒芜不堪，如今怎会恢复这般快？”她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坐在破损的木凳上，面容瞧上去慈眉善目。
茶馆的伙计瞧见她寒酸的模样目露鄙夷，甩着帕子将其往出赶，旁的歇脚客伸手阻拦，“想必大娘以前也是绝云城人”，姜筃一脸悲戚的点头，“我的儿子孙子都死在那场灾难中，如今只剩老妇人我苟活于世”，不远处的姜随听到这番话，无奈的摇摇头。
“瞧你也是个苦命人，多亏高阳七王姬救了绝云城”，歇脚客应当也是此城中人，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七王姬？”高阳韶雪竟愿意消耗这么多神力救绝云城，姜筃神色有些欣慰，歇脚客只当她是感念韶雪恩情，得意的指着远处的密林说道，“那是王姬给死去神将所建容身之处，听说还派了位神将守护它们”，姜随忽而神色凝重看向密林之后，他们的将士正在秘密通过那里，若被发觉或许之前的准备要前功尽弃，姜筃目光远眺，“那她还真是心善呢”，她幽幽说着。
姜随悄无声息的行于林中，耳边只有清风掠过树梢以及飞鸟欢快的声音，亡灵们静静沉睡，他看向密林的西北角轻浅的笑了笑，摘下面前的树叶放在唇边，吹出好听的曲子扩散出去，腿脚不便的神将惊恐的加快步伐，乐曲好似魔咒，步步逼近他，无形的力量穿透他的身体，神将好似被定在原地，他扭过头想要看清身后的人，可身体却不受他控制般瘫软下去，他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若他死了往后谁来记住曾经的亡灵。
“可处理妥善了？”姜随走出密林，姜筃已经回到队伍，他沉静的点点头，“以防他去穷桑报信，我便杀了他”，姜筃拍拍他的肩，“你倒是比你那个父亲强”，姜随面色无波，“快走吧，时辰不早了”，姜筃瞧着情绪低落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追上他的步子，“没想到你当真喜欢她，高阳氏的人当真有魔力，可也别忘了你姓姜”，姜随侧目看向她，“这是两件事，连山氏可以，姜氏为何不行？”姜筃耸耸肩，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有些事或许只有自己经历过方才知无能为力。
珞珈山如同天然的屏障伫立在穷桑南方，算的上是重要驻地，却仅由灵力不高的夏邦驻守，众人皆不明这位曾经的鲁朵城学士为何能得高阳王青眼，不过此地也并无什么收益，便无人与其相争，这么久的时间此地倒也安稳。
夜幕悄然降临，星星一颗颗在夜空中闪烁起来，月亮也静静地悬挂在天边，有苗的将士好似无数硕鼠快速行于月色之下，音符从四面八方飘来，在人尚未察觉之时，便深陷其中，将士们手起刀落，快速杀死那些暂时失去意识的神将，音修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更别说要覆盖整个山的神将，因此不多时姜随的神色变得疲惫，眼瞧着高阳有些灵力不错的神将正在构筑防御，姜随眸色更深，音符也更诡异的扭曲起来，谋划了这么久必须拿下穷桑。
姜筃拍拍他的肩，“省些力气，那些人我来解决”，说罢，她浑身裹满火灵，犹如遮天巨鸟，所过之处草木焦黑无迹，高阳将士的防御显得不堪一击，夏邦瞧见飞来的火球，大喊着叫人打开珞珈山的防御，夏无疾紧握枪杆，面色严肃的挡在父亲面前，少年个头还不高，夏邦有些泪目，抓紧儿子的盔甲正色道，“无疾，你乘我的坐骑快回穷桑送信，若此处沦陷，则穷桑不保”。
少年横眉竖立，面如冠玉，长枪指向地面，愤怒说道，“区区叛贼，怎敌我手中之长枪，我倒要瞧瞧他们有何本事”，英勇少年颇具傲世之气，夏邦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这种氏族若非遇到景禅，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现在的地位，这也是他能为孩子做的最大的努力，他拉住夏无疾期冀说道，“儿啊，为父知你是少年英才，可父亲不愿瞧着你死去，只有你送去信我们或许才有活着的理由”。
夏无疾扭过头不愿瞧他，声音闷闷道，“可我又如何愿意父亲去送死”，其实现在的状况他们都知道凶多吉少，“你可记得父亲从小对你的忠告”，夏邦神情严肃，夏无疾仍别过头，声音中有些哽咽，“记得，严于律己，赤胆忠君”，夏邦拍拍他的肩，“要永远记得，父亲希望你成为大将军，记得若我不幸亡于此战，你便投于计蒙将军麾下，看在昔日那点恩情的份上，他会好好教导你，走吧，勿需顾念”。
夏无疾终于回过身，跪在他面前，“末将遵命”，随后抹把眼泪，头也不回的离去，夏邦瞧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仰天长笑几声，他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便是将夏氏从崎岖中拖了出来，还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如今便可无畏无惧，他用灵力奋力砍杀着早先潜入的将士。
姜筃正站在结界前鲜艳的火灵正一点点将它燃烧，夏邦瞧见后竟意图朝她冲去，有苗的将士不惜奋力上前拦住他，那些蛊师更是将身上所剩的蛊虫都下到他身上，音修的精神力奋力撕扯着他，可他仍义无反顾朝前走去，哪怕七窍流血，他动作仍不见停顿，无数蛊虫在他皮肉之下游走，吞噬着他的血脉，整个人看上去触目惊心，副将瞧见后奋力大喊他，可此刻他已然听不见，只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走向那即将破损的结界。
姜筃瞧着站在她面前浑身干瘪的人，神情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神族这般忠于高阳氏，就在她愣神之际，夏邦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结界，所剩不多的灵力与他的尸骨共同成为结界的一部分，姜筃瞧着好不容易化开的部分竟又恢复了原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只好换个方向继续破除结界，这是穷桑上古的结界，便是她也要耗费些功夫。
结界内有苗的将士逐渐减少，高阳的神将开始学着夏邦的方法，陆续用身体堵住破损的结界，姜筃忽然垂下双臂，她总是一个人强大，从未理解过这种为了保卫城池而甘于牺牲性命之人，“走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罗酆山的亡灵替我们冲破穷桑”，姜筃无力的对身边的姜随说道，她突然觉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对错，就像曾经她以为杀了老高阳王便能终止所有过错，如今看来站在氏族和百姓的角度那并非是对的，可她的不甘心又让她无法大度原谅那些人，所以至少自己开心，姜筃是个完全的自我主义者，因此很快便通透的想开了。
芒蕊与不墨未及平洲城，便感觉韶雪的气息愈发微弱，她闭目感觉那缕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前往穷桑，于是又转道朝穷桑方向而去。
此刻，整个穷桑灯火通亮，景禅神情严肃的听着北地各城池送来的消息，遂即下令东西部城池优先驰援北部，可此举遭到穷桑各氏族的反对，他们认为穷桑乃高阳之根本，应派重兵守卫其周边，谨防别族来犯，“诸位觉得若高阳其他城池沦陷，穷桑又守的了几日？”景禅神色阴郁，他又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假使穷桑有难，此地的氏族定然要迎敌，他们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请王上三思，北部城池沦陷我们尚有收回的可能，若穷桑受难，高阳氏的万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先王可从未将穷桑至于险境”，燕靖远虽态度诚恳，可话里话外却是景禅不如先王。
景禅眼中的冰冷在酝酿，“既然骄虫部如此念着祖宗基业，先前你们奉命在北部拦我母亲，如今便由你们驰援北部”，燕靖远脸色黑沉沉的，可却无力反驳，骄虫部的驻兵在平逢山，算不得穷桑的兵力，因此众人乐见其成，也无人站出来反对此决议，“王上也知我们骄虫部灵力不如穷桑神将，去北地对付那些亡灵也只是送死，下官觉得还是派穷桑更厉害的神将去合适”，他的话无疑又惊起千层浪，各个部族又开始争吵，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连山越抱着已完全昏迷的韶雪出现在殿外，他快步站在大殿正中，“只有阿雪唤醒天道方能结束这场灾祸，只是她现在重伤昏迷，还请神医谷为阿雪医治，另外连山的军队已前往北地支援，还请高阳王派兵，你我二族需要奋力将它们阻挡在北部，否则整个天下都将生灵涂炭”，景禅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死死盯着她泛着红光的身体，“快传沈陌”，他抬头看向连山越，“多谢连山王出手相助，本王即刻整兵驰援”，连山越点头，抱着韶雪转身飞向惜云峰。
“临家与骄虫部率领穷桑其他小部族即刻前往北地，另传旨驳兽部与冬神玄冥亦前往支援，务必将那些鬼物阻止在北方”，景禅话语中有不容置喙的坚定，氏族们虽未反驳却有些迟疑，看来此战过后穷桑这些部族要好好料理，“若有人在战场玩忽职守，莫怪本王杀鸡儆猴”，他压低声线，目光看向在场众人，他们此刻也再无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领命前往。
忽然，守将慌不择路进入大殿，“禀王上，有苗氏领兵出现在珞珈山，守将不敌，前来请援”，夏无疾浑身沾满血迹，拖着长枪出现在殿门外，少年面上只有肃杀，盔甲下的白袍已全部被血液浸湿，枪尖上黏稠地血液已不再滴落，少年扑通跪在殿中，“求王上，派兵救救珞珈山的将士们，姜氏太妃实在无人能敌”，有蛊虫来回在他手臂穿梭。
“王上，该留下大部分人马驻守穷桑，珞珈山的结界无法阻拦有苗氏”，临嵩也觉得应当先保住穷桑，“此事无需再议，北地不可失，穷桑亦不可失，计蒙领穷桑守军支援珞珈山，传令璟楠君与滕濆献领兵回援穷桑，即刻启程便是，我想夏邦他就算是死也会替守住珞珈山”，夏无疾的手紧紧攥着枪柄，遂即又松手心中只能静静祈祷那最坏的结果不要到来，也这才察觉骨血被啃食的痛，利落的拿起匕首刺破皮肉，扎在蛊虫身上，景禅则孤身来到曾经封印姜筃的地方，这里仍有高阳氏先祖留下的力量。
屋外，虞明谦正急得团团转，战场上还有许多事宜等着连山越，见识过北地的状况，他觉得自己当初希望连山越死在那里的念头实在龌龊，如今也只能拼尽全力，方才能减轻愧疚。
屋内，神力与韶雪体内的火种对抗交织，连山越瞧着她时而痛苦的脸，心中一团慌乱，沈陌小心翼翼地牵引着那些能量分开，火种的力量实在强大，正在不断吞噬着她的神力，沈陌的额头布满汗珠，“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这么痛苦？”连山越双眼布满血丝，沈陌专注牵引着火种，“若乾元珠还在或许会更快些，如今也只能这般”。
“可还有其他宝物能替代的，我去找来”，连山越还是不死心问道，沈陌摇摇头，连山越握上她冰凉的手，时间缓慢的流淌着，虞明谦终是忍不住，催促连山越，“王上，七王姬在穷桑应当是安全的，我们得赶往战场了，太妃她们还在阻挡着青华”。
沈陌抬头瞥他一眼，“连山王放心，老夫便是拼尽毕生所学也会救醒王姬”，连山越轻抚着韶雪皱着的眉，从怀中掏出透亮的石头挂在韶雪胸前，沧海无穷无尽的力量在里面无尽的散发，这是连山氏的本源神力，它能将韶雪的感受传递给他，“还请前辈务必竭尽全力”，连山越起身朝他弯腰行礼，沈陌有些意外，这时，虞明谦推门而入，连山越眼神冷冷的看过去，虞明谦立即缩着脖子解释道，“主子，王姬的护卫与灵宠来找她”，芒蕊立即冲到韶雪面前，她瞧着比从前更高了些，连山越留恋的走向房门，既然有他们在，他也会更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