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黄昏给村桥旁的草色染上金光，薄雾萦绕在江面上，对面有户村庄，此时正飘着袅袅炊烟，岸边树梢上有稀稀拉拉的蝉鸣，原来竟已到了夏日，滕濆献撑着长剑，“我们不去?阳了，与援军们一同将伊祁氏阻在此处”，他们离开翼望山，便兵分几路前去小城调兵，整个西部能用的人马皆汇集于此，城中再无驻军，只剩百姓尚且不知危险的好生生活。
“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在?阳城中御敌，涔水与城防都是很好的防御，否则与兽族正面抗衡于我们不利”，一位个子不高的小城将士说道，?阳城主收回目光，没人愿意自家的城池被毁，可他又深知此话是对的，神色忧愁的抱拳，“李将军说的没错，否则我们的将士怕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伊祁氏的先遣兽族已看得见踪迹，滕濆献果决的说着，“注意涔水的防空，利用水流的阻碍拦住他们，你们都知道不久前的战争中，?阳的城防脆如纸张，对于兽族来说更是形同虚设，又何必给百姓们带来恐慌”，?阳城主长叹口气，这些小城哪能防住兽族的践踏，“将军，涔水水神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滕濆献看过来时，他坚定的点点头，遂即便小跑着朝水边去。
“有坐骑的神将定要守好领空，火灵将士筑起防御，水灵将士操控涔水，不能放一只灵兽过去”，滕濆献沉声吩咐着，将士们立即布局，他身后的水面忽然升腾起水柱，青色透明的身影在其中显现，她皱着眉眺望远方，“老邻居，你说的没错，不过伊祁的兽群太多，我想就算加上我你们也阻止不了”，她无奈的摇摇头，水珠如步摇般闪着光芒，?阳城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飞兽的身影愈发近，野兽们奔跑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滕濆献朝他弯了弯腰，“涔水之神，请助我们守护此地，守护城中百姓”，女子回身瞧了瞧?阳城，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城主，只好摊摊手，“我只能尽力”，滕濆献抱拳，“多谢”。
涔水的水面翻起无数巨浪，水流往上攀爬形成粼粼的水墙，水神站在中央，绿色的水草附着在她身上，阳光下好似美丽的长裙，各色灵力炸开于高空，飞兽哀鸣的掉落，正朝北部赶路的江式月瞧见西方天空耀眼的灵力，瞬间便想到是伊祁在作乱，当即领着众人朝?阳的方向赶去。
成群结队的兽群朝他们奔涌而来，四蹄踏碎岩石，激起片片尘土，伊祁泽阳将图南的头颅扔在高阳大军面前，“继续反抗便与他的下场一样”，他的话音响彻整个涔水，原本像震慑高阳的将士，却不想激起更他们的怒火，滕濆献脸色阴沉如铁，无数岩石如骤雨般落下，兽群被砸的鲜血直流，伊祁泽阳冷笑着，立即幻化出坚固的土石盾牌，挡住滕濆献全力的攻势，兽群趁此时机，将神将防御的队伍冲散，火灵烧着它们的肌肤冒着黑气，灵力碰撞、兽群咆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切都笼罩在战争的混乱之下。
?阳城主被兽群紧紧包围，半点没有留意到水神担忧的目光，前排的灵兽想要渡河的灵兽，多次被巨浪推向岸上，水神目睹着无数神将葬生兽口，眼泪忍不住潸然落下，她却只能帮忙筑起水墙，百姓们被突然竖起的水墙所吸引，皆好奇的出城来看，许是察觉到有涔水的防御，于是很多人开始站在岸边观看，竟还讨论起哪种兽族更厉害，神将们虽听不到，可话语全部传入水神耳中，她转头眼神冷漠的瞧着那些人，心中有种他们根本不值得被救的感觉。
疾风带起无数利刺朝滕濆献袭来，后者幻出密集的土元素层层将其阻挡，原本重伤的身体此刻再无半点灵力，兴许都无法接住伊祁泽阳的再次攻击，于是，当土灵幻化的利刃将土元素击碎，滕濆献只能以长剑抵挡，整个人被击退很远，伊祁泽阳冷笑着离他近些，“滕濆献，你还真是个打不死的老鼠，杀了我那么多兽族，我要你偿命”，灵力跳跃的朝他奔来，他死死盯着那团棕色，就在即将到达之际，有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将它劈开，在伊祁泽阳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江式月的大刀已至他面前，锋芒划破他身前的衣裳。
伊祁泽阳快速拉开与她的距离，震惊中带着些许喜悦，“式月，你来此做什么？”江式月紧追不舍，大刀带着凌厉的力量劈向他，“杀你”，她的话冷飕飕的飘进他耳中，他借助微风之力提升速度，避开她的攻击，灵力将他身后的兽族劈的四分五裂，伊祁泽阳的目光有些阴沉，“你还真是狠，明明我们从前那样的相爱”，他还是没有出手。
江式月的脸色倏地变得难看，伊祁泽阳的话属实让她有些恶心，于是，她身上爆发出五色的光芒，逐渐汇集成密集的箭矢，伊祁泽阳凝聚出旋转的风墙，将那些力量裹挟其中，“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些招数，式月你为何不肯相信我，她的死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何将所有罪责加于我身”，他语气中带着怒意，箭矢与他的力量正在搏斗。
江式月忽然收起力量，“好，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你既与我相恋，就不该再给苏荷希望，甚至与她有肌肤之亲，你是她死亡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既是为她报仇，也是为我心中的恨报仇”，她声音听上去异常平淡。
伊祁泽阳微微摇着头，“式月，你错了，我从未给她希望，是她说倾慕我，不求留在我身边，只求与我一夜欢好，就是那次你去乌玛雪山寻找灵药，她扮作你的模样来寻我”，江式月握着刀柄的手渐渐收紧，那次苏荷旧疾复发，她这才替她去寻药，遂即她浅浅笑着，“那你也不该答应她，哪怕是她主动”，伊祁泽阳眼神中带着不耐烦，“我们这样的地位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我宠幸了苏荷，我爱的人也只有你，这冲突吗？”
江式月冷笑着，“已成定局的事情说来有何意义，你们伊祁勾结东夷，扰乱世间秩序，便当我们是拨乱反正，你若就此退兵，日后大家仍好相见，否则便也只能对立”，伊祁泽阳眼中有浓重的愠色，“江式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你愿帮着我拿下高阳氏，往后你便是伊祁唯一的王后”，她笑得前仰后合，“伊祁泽阳，我是不是该对你感恩戴德，你既不想退兵，便不用来侮辱人”，灵力如五把大刀从不同方向砍向他，这时他亦不再迟疑的攻击她，风灵与土灵融合着接住大刀，可她的余力竟让伊祁泽阳后退几步，他眼神变得冷漠，便是宁愿承认自己力竭，也不愿承认自己可能打不过她，这些年她的确成长了不少。
江式月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乘势而上，灵力夹杂着刀法，既有高强的攻击又有厚重的防御，原本早已消耗过多的伊祁泽阳，败况愈发显着，他只得退至远处，指挥兽族与他们战斗，这次他赌上了伊祁所有的兽族，定然不能功亏一篑。
石休身为兽族，看着这么多巨兽被操纵着战斗，心中总不是滋味，因此她也只是用蛮力将兽群撞开，并未对它们攻击，身上便看起来血迹斑斑，“这一刻它们就是敌人，死亡或许才能结束它们被操控的一生”，代双踢开面前的兽族，愤怒的对石休吼道，“可我…下不去手”，石休憨厚的对她笑笑，代双有些无奈，“算了，你来替我做防御”，于是，她便乐呵呵的站在她身边，如同一堵坚实的墙。
风澜沉默的挥动手中的剑，她不知这样的杀戮是否正确，可这是她欠高阳万千将士的，是她欠高阳韶雪的，曾几何时，她的家族都认为是高阳韶雪带来的天灾，让她的父母死亡，如今却无人知晓，她残害高阳韶雪，给穷桑带来那样的灾祸。
?阳城主被兽族啃咬的遍体鳞伤，整个人被兽群围困其中，水神立即朝他飞去，身后的水幕好似失去力气般轰然倒塌，兽群瞅准时机下水渡河，水灵将层层灵兽击退，她落在地上水波形成的面容与长发逐渐显现，男子的肢体已被啃食残缺，她将男子抱在怀中，水波将他从头裹到脚，男子的目光看向?阳城的方向，手指着渡水的兽族，“不要为我白费力气了，不能让兽族渡过涔水，快回去”，水神的眼泪落在他脸上，男子眉目间带着忧愁，“不用为我难过，我是学士本就做不了将军，我如此便履行了身为城主的责任，帮帮我，不要让它们踏进?阳城”。
水神此刻有些痛恨他的正直，“好，你答应我不要死，我便帮助你”，男子为难的扯出无奈的笑，“我不能答应你，也请你帮帮我”，他不想给她希望而后又让她失望，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水神紧紧抱住他，“那你说喜欢我，我便帮你”，男子又摇摇头，“我们是挚友，何来喜欢？”水神捂着脸痛哭起来，他艰难动了动手，“快回去，它们要过去了”，水神不悦的放下他，头也不回的飞走，满腔的怒火皆发泄于兽族身上，她的水灵在他周身形成防御，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将死之人又如何敢谈喜欢，若恨能让她少些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爱，他眼前走马观花的闪过他的一生，每个画面好似都有她的身影，他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
他从小长于此地，父亲是此城的学士，便一心想让他成为将军，于是每日只逼他修习灵术，可他却只喜欢读书，因此年少时每每溜到涔水的草滩，沐浴着阳光作诗写词。
某日，他正在吟诗，岸边的水流哗哗作响，莫名出现的女子鼓着掌，他转头惊恐问道，“你是妖兽？”女子疑惑的摇摇头，“我是水神的女儿，你的诗写的真好，我听到过好多次，今日实在忍不住现身”，说起诗他瞬间不怕了，话也多了起来，她可是第一个认可他的人，此后，二人常常在此地见面，有时候他也会带她去?阳城转转，他实在不理解，这么个温柔的水族公主，竟喜欢吃许多辣椒，每每瞧见她水绿色的长发染上火红，他总觉得很神奇，她却说，她的父亲是火神，她喜欢这种味道与感觉。
之后，有次她好长时间都未曾出现，他在岸边等了好多天，同样也是个夕阳壮烈的傍晚，她终于出现了，瞧着那红肿的双眼，他紧张又心疼，“我的母亲死了，往后便由我独自守护涔水”，他有些惊讶，“水神也会死吗？”她叹息着，“我们只是普通的河神，修为也有耗尽的时候”，他想父亲也会死，神族也有等级之分，同样悲伤的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们是朋友，我们共同守护涔水与?阳城”，她睁大眼睛坚定的看着他，母亲死去的悲伤与孤独，好似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后来，过了数不清的岁月，?阳城被兽族践踏与侵占，父亲死在伊祁氏手中，那天，死了许多的将士与百姓，父亲灵力低微却也拼死护佑着家人，他最后对他说的是，要好好修习灵术，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所有人，从那天起，他苦练灵术，可终究是天赋受限，他无力的对月叹息，?阳城最终还是交到他手中，他唯恐落空父亲的期望，辜负高阳王的信任，以及让全城的百姓受苦，是她一直陪他走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如今他却更是放心不下。
密集的兽群争先恐后的渡河，水神正在重新筑成防御，忽而天籁之音，穿越云雾，如万般乐章由远及近飘来，兽群变得安静与平和，抬眼望去，无数青翼黄尾的大鸟成群结队而来，它们吟唱着，盘旋于兽族的头顶，几只举父从北部大山的方向而来，它们欢鸣着、跳跃着朝涔水而来，“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它们不知朝谁大喊着，滕濆献警惕的在它们面前竖起土墙，唯恐是伊祁氏的帮手，举父朝他大喊着，“我们受高阳七王姬恩惠得以逃出生天，如今找到解除伊祁氏控制的办法，让我们带兽族们回家吧”，它目光悲戚的落在漫山遍野的兽族尸体上。
滕濆献半信半疑，空中的白鸟吟唱的曲调变得锐利，它们朝北方飞去，让人惊讶的是，伊祁氏的这些兽族跟着它们朝北方奔跑，不管御兽师如何召唤，它们好似都听不见，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水神连忙跑到?阳城主身边，他半睁着眼，嘴角带着笑，看着?阳城的方向，“你就这么爱你的城池吗？”不知是她不敢想，还是没想到，他死都不瞑目看着的方向，曾是她战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