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多歧路今安在
北地的雪原完全笼罩在乌云之下，黑雾中电闪雷鸣，亡灵乘着狂风自由的呼啸而过，它们三三两两成群攻击着神将，黑雾蔓延的速度仍旧不减，飞扬的雪花显得鬼气森森，奚昌城中有邰氏的部族早已逃之夭夭，留下百姓与神将慌乱逃亡着，步崖怔怔瞧着被火焰灼烧的城门，曾经置他于死地的城池，如今反倒要他来护着，这听起来真是好笑，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人族的惨叫声都没能留住他的脚步，从陆商选择投靠高阳氏，他就有离开的念头，人族从未善待他，神族让他坠入更深的泥潭，他为何要牺牲性命救他们，他不止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没有任何能让他留下来的理由。
陆商瞧见步崖的背影，很快便又收回目光，投入战斗，一切从来都是个人的选择，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在兽族眼中所有的情感都不及先活下去重要。
黑雾中只有各色灵力清晰可见，众人好似战斗机器，青华利用天道的力量，众人根本无法打败他，“上神，再打下去不也是办法，有没有能封印他的力量？”以如姬为中心，太阳的光芒照亮一片地方，亡灵们不适应光明，因此不敢离得太近，“除了天道就算我们联合都无法封印他”，长生上神无力的说着，银杏变得暗淡无光，如姬眉间带着怒意，神将的光芒狠狠刺穿远处的亡灵，它们痛苦的呜咽着，暗红色的光芒击碎亡魂，无声撕裂着那些黑雾，那颜与如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如今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你们这些人真是烦不胜烦，明明败局已定，还在做些无畏的挣扎，真是浪费时间”，青华变得毫无耐心，所有的黑雾变成能吞噬一切的深洞，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众人，神将们毫无抵御之力，银杏的金光将它们罩入防御之中，灵境对抗着无边无际的黑雾，“你快去救城中百姓”，娀简对如姬大喊，在这土地崩塌，日月无光之下，众人的神色都异常严肃，高阳嬑在生命之树的底下为众人提供源源不断地灵力。
连山越沧海化做的巨龙与晏九黎的蓝火碰撞，周遭的亡灵与将士瞬间化为无形的气体消散，“阿繇她怎么样了？”连山越听到他的话，怒意比那滔天巨浪还甚，灵境之下驰狼兽浑身烈焰的奔向他，深蓝色的旋涡盘旋于他身旁，晏九黎皱皱眉，脚下火海中的亡灵嘶吼着飞向连山越。
亡灵们呼啸着钻进黑洞，整个北部的天空开始坍塌，大地被撕裂出无数缝隙，“不好，他要将这些亡灵送出去”，长生大喊着，诸将的灵力悉数朝黑洞而去，意图将其关闭，青华冷笑着，整个空间落下雷电禁制，众人没有多余的灵力去防御，只能生生承受那些雷电的击打，“我早就说过，你们做的这些皆是无用，你还跟从前那般顽固”，青华来到长生面前，满面怅然，“我只是履行作为上神的职责，你愿意堕入黑暗，那我便是清扫黑暗正义的一方”，长生冷冷说道，紫色雷电劈在他身上，枝叶变的焦黑。
青华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正义？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义，不过是被权势与力量掌控，我成为天道，那么我所认为的黑暗便是世间”，长生再不理他，青华嘲讽的看向他，“你既如此信奉天道那我便杀了它，往后我就是天”，他手指轻轻一划，空间外又生出新的黑洞，亡灵们争先恐后的飞入，对于它们来说杀戮是最愉快的。
长生上神的呼吸变得急促，若天道没了，这个世间将会彻底陷入绝望，忽然他身上爆发出刺目的光，光明将雪原上的一切照亮，比如姬上神日光包裹下的奚昌城都明亮百倍，青华用衣袖挡住他突如其来的光，不过也只是瞬间，金光将他牢牢禁锢其中，无数银杏如同飞雪落下，绿灵忽然从中散发，隐隐有要压制他的感觉，长生上神的本体正化作流光飞入禁锢，如同天降神力两人坠入大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地上的银杏惊飞出几丈高。
那颜上神快速追着前去，暗红色的力量奋力拖着他虚弱的本体，“唤醒天道，封印青华，我束缚不了他太久的时间，要快”，长生上神对他说完，挣脱其束缚坠入大地，天地震荡许久方才安静下来，黑洞与禁锢的力量正在缓慢消散，落在地上的银杏正在生着枝桠，天地间只剩亡灵在飘散，就算青华被封禁，黑雾仍在蔓延，除非有新的力量将它们封印进罗酆山，亦或晏九黎主动将自己封印。
突发的变故让晏九黎急躁起来，他拉开与连山越的距离，召回四君和六宫魔王，促动着亡灵咒语，催促它们前往穷桑杀掉天道，否则它们终也逃不脱被封禁的命运。
“当务之急需得先唤醒天道，你们回高阳，我来守着此地”，那颜焦急的对娀简说道，后者的目光还落在那些银杏上面，“上神不惜性命也要封印他，不能让他白白死去，回高阳保护天道”，那颜说完转身飞向那些还未关闭的黑洞。
“母亲，我与上神留下，请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你替我护阿雪周全”，连山越飞到她身边，他必须除掉晏九黎，那么剩下的这些魔物则不足为俱，“你个死小子，可要活着回来，都没有给老娘留个后，连山氏我可撑不起”，她轻轻拍了拍连山越的背，眼中有浓烈的不舍，连山越点头，“我可舍不得死，母亲，你要相信声名远扬的连山王不会生出无用的孩子”。
连山越召唤出落啸剑，久未出鞘的它，铮鸣的呜咽着，其上布满铜绿色的符文，亡灵听到铮鸣声皆痛苦的嚎叫，以他为中心，天地间升腾起纯净的气息，汇聚成滔天巨浪，竟生生撕开那层黑雾，露出光明的天空，所过之处亡灵皆消散成水汽，它以毁灭之势朝晏九黎飞去，他忽然化作火焰，与漫天出现的雷霆结合，形成狂暴雷炎风暴，将巨浪狠狠劈开，黑雾之间划出裂痕，好似天与地被撕裂。
灵境下的空间变得干净透亮，他好似清洗掉一切的污秽，晏九黎脚下的亡灵再不敢出现，他火灵中的黑气也消失不见，乌黑的雷电细细密密的布满整个灵境，远看去好似破损的水晶球，铺天盖地的水灵之下，水流幻化的人形出现，这是落啸剑的剑灵，它带着落漈深海的呼啸声，悄无声息扑灭罗酆山的灵火，晏九黎嘴角带着笑意快速跃出灵境，这时灵境突然炸开，余波将天空吹的明亮了些，不多时又被黑雾填满。
晏九黎的笑声传来，“连山越，你想杀我却不能杀我，我死了就算天道来了，罗酆山也无法封印，除非你们杀尽这些亡灵，可那样的话世间也离覆灭不远了”，他言语间尽是挑衅，双手张开双臂，黑气在他身后盘旋，无穷无尽的亡灵从罗酆山的方向飞出，他身后变得更黑暗，紫霄神雷如焰火在他身后炸开，空间被从中撕开，无数亡灵钻入其中，它们快速移至各个神将身边，趁人不注意之时，将其快速包围吞噬。
“你可真对得起死去的晨星星君，你忘了答应她的话吗？”连山越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他重新建起灵境，剑灵带起无数水灵，将此地变成海洋，晏九黎眸光阴郁的看着他，取代连山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蔓延。
平洲城已全部被死气侵袭，街道上满是破碎的瓦砾与被黑气萦绕的尸体，城中的氏族早已逃之夭夭，只余兰庭率领邹屠氏本族军队，护送百姓往南方逃亡，亡灵将他们冲散，那些毫无灵力的百姓只能任由它们残杀，亡灵们的笑声好像破洞的风箱，兰庭掷出藤蔓，它们奋力替几人当着亡灵，将士们只能竭尽全力快速杀掉追上来的亡灵，否则便会有源源不断地亡灵追上来。
“壮年男子们挡住亡灵，让妇女和孩子先跑”，兰庭大喊的吩咐着，壮士们随手抄起手边的家伙，也不管有无用处都朝亡灵们打去，他们挡在妻与子面前，这一刻他们也是平洲城中最伟大的战士，妇女们抱起孩子拼命朝前奔跑，可好似不管再怎么尽力，都跑不出这些黑雾，兰庭从不知原来死去的亡灵会这般多，比人还多，杀都杀不完，她将灵丹扔进口中，补充着即将干涸的灵力，她则像个战斗机器，击杀着团团将她围住的亡灵，这样下去迟早大家都会灵力枯竭，她回头看看那些弱小的百姓，实在不忍放弃他们，遂只能咬咬牙继续战斗，只盼高阳的援军能尽快到来。
亡灵狠狠咬下将士的臂膀，痛哭声与呻吟声响彻这片土地，兰庭回头，几只亡灵正撕咬着神将，他的灵力已经山穷水尽，只能用长剑乱砍着，竟生生削掉自己的头皮，她眼眶泛红的冲到他身边，斩断那几只亡魂，“老天呐，请快些结束这场灾祸吧，在这样下去，所有的生灵都将不复存在”，她在心中深深乞求，瞧见他发白的面容，兰庭将口袋中最后一颗灵果扔给他，鲜血已经流满将士的脸，他捡起灵果快速吃掉，随后逃也似的朝南方跑去，战场上，但凡有人逃跑，那么其他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越来越多的将士撑不住开始逃离。
百姓中无数伤者痛苦地倒在血泊中，呻吟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然而没有多少人再能挡在他们面前，于是亡灵便很快将他们覆盖，兰庭深知作为将军须得当机立断，保全军队是必要的，可她不能生生看着百姓死去，“城主，我们挡不住了，下令吧，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将士们声音中带着哭腔，看着那么多人死在面前，没有人内心会毫无波动，兰庭的目光落在那些遍体鳞伤的百姓身上，他们眼神空洞的看着她，好似在心中等着意料之中的审判，到嘴边的话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将军，若我们死了他们必定也会死，又何必白白牺牲”，将士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为将者不能心慈手软，不能优柔寡断，兰庭低头在心中默默说着，遂即果断抬起头，“往巨母城方向撤退，每人分别带个年幼的孩子”，这是她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你们这些神族都一样，危难时刻最先被放弃的是我们人族”，年迈的老妇凄惨的流着泪，转身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侵扰她孙子的亡灵，兰庭攥紧了拳头，快步向前将她孙子在抱入怀中，转身追着神将们离去的方向，老妇的话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女孩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只是众人尚未跑多久，便碰上率兵前来的临牧，他快步来到兰庭面前，紧张的拉着她四处瞧瞧，兰庭怔愣着盯着他，“平洲城怎么样了？”临牧声音沙哑的问道，兰庭的眼泪忽然如串珠般落下，她的拳头砸向他，“你怎么才来，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临牧这才发觉她浑身颤抖，她握紧兰庭的拳头，“对不起，我来晚了”，兰庭将手抽回擦干眼泪，“我们快些回去，那些百姓兴许还有的救”，临牧瞧着他们各个怀中的孩子，心下了然。
亡灵们呼啸着往南方奔走，兰庭心中的希望逐渐降低，她忽然拉住临牧，神情冷漠道，“我们不回去了，不会有活着的人”，临牧拍拍她的肩，“我认识的兰庭，是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放弃的人，我们必须回去，万一有人活着我们便是希望”，难道要再次让他们陷入险境吗？明知这些可能都没有希望，还要坚持吗？临牧拉着她继续走下去，众人跟在身后默默无言。
走近才看清尸体与断肢杂乱的散落在尘土中，血流如河流蜿蜒着渗入干裂的土地，空气中只有沉闷的血腥味，无尽的沉默像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兰庭捂着眼睛不愿再看这些，临牧倾听片刻，忽然脸上漾出笑意，他寻着细微的声音，拨开成堆的尸体，身下藏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孩，神将根本无法将所有孩子都带走，所幸还有新的生命活着，临牧抱着他们来到兰庭面前，“你看，他们就是希望”，兰庭眼泪簌簌落下，身后的将士们眼神也染上光芒，不管前路如何黑暗，总有点点希望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