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百褶裙裙摆转出一个漂亮的形状,就像含苞待放已久的花蕊突然绽放的那一刻。
这就是邱轻衣所言的不喜欢。
时嫣恨不得将扶手捏成两半,恨不得冲过去将两人分散,但身后传出来的脚步声让她硬生生止住向前迈步的双腿,转而扬起微笑。
“姐姐跟迟野哥哥真配啊。”
她声音里透露出愉悦,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于别墅中,堪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面色红润娇俏,眼神散发出由衷的欣赏。
楼下因为庆祝一时越线的二人僵硬片刻,邱轻衣低下头,迟野松了手,他们分别站开。
迟野余光里有着时嫣的身影,心里滋生出厌恶,看着仙女尴尬不知所措的模样低声道了句。
“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嗓音温润尔雅,抬眸间却全如冷箭齐发,“我跟你姐有合作,所以我劝你不要没事找事,否则……”
“否则什么?!”时父冷着脸从时嫣身后出现,威严面容,身形挺拔如松,浑身有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
这是才踏足商圈的黄毛小子不能比拟的。
邱轻衣手放在另一臂弯处,紧张到五指收紧,“叔叔,阿姨晚上好。妹妹也晚晚上好,你醒过来了就好,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迟野五官秒变柔和,那凶神恶煞的气场瞬间散发于四周,消失于无形中。
紧跟在仙女后,乖顺而恭敬地喊了一声,“叔叔阿姨晚上好,我来找轻衣谈一些商业上的合作。”
潜在意思就是,并不是什么深夜上门诱惑你们女儿,这等大家闺秀的宵小登徒子。
时父冷哼一声算作回应,侧目看向时嫣,脑海里乱糟糟的很不安,于是给妻子使眼色。
时母心领神会,对楼下二人刚才的不妥做法心底唾弃,面上也显露出两分不悦来。
“谈合作也不用搂搂抱抱吧?而且我们跟你父亲刚谈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怎么不知你和我大女儿有什么合作?”
邱轻衣面上挂不住,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是有些不妥当,毕竟对方是妹妹喜欢的人。
所以开口就是道歉,“妹妹,对不起,刚才我和他就是……”
迟野脸色一变,忙抓住邱轻衣的胳膊,“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心太急。”
他再次抬眼看向二楼温馨“排外”的一家人,心里好不痛快,对仙女的心疼更多了几分。
就在迟野要开口再次为邱轻衣说话前,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音说什么都可以,唯独不会说出这种把心爱之人拱手让人的话。
然而,时嫣就是甜甜地笑着说了。
“妈妈,姐姐可能是跟迟野哥哥刚谈拢的合作,所以你和爸爸不知晓呀,而且姐姐和哥哥一时欣喜没控制住也是很好理解的呀。”
她话落后宛如一锤定音,明确告知别人,自己刚才说那二人般配的话并非是在阴阳怪气。
所有人脸上都出现错愕之情。
时父心里一个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尖的他开始为女儿找补,希望对方能清醒一点。
“嫣儿啊,看看你手背上的针头,你怎么自己拔掉针头出来了?是头不晕了还是发烧了,烧迷糊?”
时母差点咬中舌头,她差点就要把让女儿娶了迟野的事情告诉迟野,可偏偏女儿突然变了心性。
这话是不好现在说了,赶忙抹上女儿额头,“呀,你这头怎么这么烫?”
是吧是吧一定很烫吧。
时母拼命眨眼睛。
我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呢,还给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女儿身上下来!
楼下兵荒马乱。
邱轻衣一听看都没看迟野一眼就飒沓如流星的朝着二楼奔去。
迟野看了一眼仙女如在逃公主般的背影,耳边嗡嗡响,直勾勾地抬眸,一双多情眸中满是疑惑。
“妈妈你不要瞎说好不好,我没事呀,我真的没事,你们不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待我好嘛。”
时嫣挽住母上大人的臂弯,用身体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
时母像是憋着很多话。
时嫣松开她,佯装生气地抱起怀跺了跺脚,撇开视线对上楼下人的目光。
遥遥相望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我只是谈恋爱了而已。”
她自顾自解释了一句,又弯着腰用额头抵了抵时母的肩膀,双手捂住脸,囫囵吞枣一口气说完。
“这么晚来谈合作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么哥哥姐姐就慢慢谈,爸妈你们也放心,我真的只是觉得俊男靓女好般配的哦,没事的话我就回房间跟我家男朋友季琛视频通话啦。”
“爸妈晚安,哥哥姐姐晚安。”时嫣返回卧室前,跟出现在楼梯口的邱轻衣四目相对,笑着挥别。
走路都带着愉悦的风。
活了五分之一辈子的人突然转了性,这很难不让人看傻眼。
楼下关门声响起,邱轻衣怔愣地看去,那里原本站着个为了她,穿着雨衣风雨无阻的人,现在只剩地板上残存的一滩雨水。
再次回头间,一对夫妻已经相互依靠着往卧室里走,阿姨踮起脚尖,面色凝重地贴近叔叔的耳边说悄悄话,叔叔背着手身形微弯下腰。
沉重地道了句,“好好走路,有什么事回房说,别急。”
别急,他自有把控。
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让新的计划赶上。
时嫣关上房门不留一条缝隙的刹那,扬起的嘴角轰然倒下。
抬手抹把脸,感叹自己刚才的样子。
“真丑。”
洗漱完毕后,简单冲了个澡,她坐到化妆镜前,手伸到裹着皮质外套的木质椅墩侧方,摸到一个按钮。
熟练转动按钮的同时,侧方那一处的皮被摇了上去,谁能想到这一处的皮竟然只是一幅画?
画后出现的是木头,木质椅墩,出现的可就是木头?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
木头还是一幅画,而掀开这幅画会出现三个抽屉,抽出第一个,就能看到里面放着的画。
刚画不久的作品,于那次晚宴前一晚绘制出的公子如花,蝴蝶闻香的红毯生花场景。
红毯的尽头是公子,他只是一回眸,末端闻香而来的蝴蝶就觉得,在它眼中他的周围,红毯上都盛开出了多姿多彩的百花。
就是这样一幅画。
此刻在时嫣手里成了碎渣。
化妆镜里,碎纸花飘散于她的四周,她那单手扬花的动作还未收回,这一刻的表情无比散漫而阴鸷。
——
时嫣的计策非常有用。
次日早晨她假装跟季琛发语音秀恩爱,实则是跟小号通话。
父母当即变了脸色,还问她,跟季琛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她自然如实回答啊,已经差不多快要到结婚的阶段了。
啪一声,时父将筷子拍到桌上,看着时嫣一字一句都携带着怒意,“我绝不允许!”
时嫣渐渐入戏,“你不允许我喜欢迟野却允许姐姐喜欢,好,我不喜欢他了,我把他让给姐姐。”
她哽咽难言,眼里亮光闪烁。
“现在我喜欢上了季琛,我跟迟野哥哥一直都不是恋爱关系,所以没什么先来后到也不算移情别恋,你却说不允许,你凭什么啊?!”
她气得打哭嗝,声音惹上哭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季琛他是cS员工职位也是总经理级别,你们都没见过面你就诋毁他,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行啊?”
“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不是别人不行,是我不顺你的眼,那我走,我走还不行嘛。”时嫣这些话都是代入真情实感吐槽的,没一点掺假。
所以逼真的很,连她自己都真的生气起来了,摔下碗筷拎起外套就往别墅门口走。
时母全程都安抚不及,左看时父脸色难看,右看时嫣也没给她机会,最终只能站起来去追女儿。
“嫣儿你听妈妈说,爸妈都是为了你好,爸妈不会害你的啊。”
时嫣甩开时母,抹着泪要走,母女俩好一阵纠缠。
时父捂着额头叹气,怒吼一声,“够了,我看谁敢离开,谁敢离开就是跟我作对。”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让时嫣受委屈。
管家横在面前,用身体堵住大门,时母用双臂死死抱住她的腰身,没有时父的准许谁也不敢让她走。
这一出闹剧奠定了下午的基础。
他们怕时嫣真的跟季琛到达难舍难分的地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得迟父上门来。
千里迢迢从国外赶来,屁股还没坐稳,时父就悠然自得,理所应当地直奔主题。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富商排行榜上下来,要么让你儿子当我们时家的上门女婿。”
时嫣一口茶没咽下去,从嘴角流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笑意差点没压住。
真不愧是她家老头子,但是这时候她的人设可是变了。
她咳嗽好几声表示自己被气呛了,随后硬是凭着精湛的演技让局面逆转,把手里茶杯一摔,站起来对时父扯着嗓门,娇滴滴地嘶吼。
“你把我关在这里不让我出去见季琛,就是为了拆散我们,好让我娶别人?哇,你好狠的心呐。”
时父扫了眼摔碎的茶具,心底肉疼面上不显,挥挥手示意别人赶紧打扫,眼不见心不烦。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因为今天是定下女儿喜事的好日子,所以才拿出来用,不然就是放在橱柜里珍藏几十年的价值。
现在,碎了一个茶杯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时父给时母一个眼神,后者立马把时嫣拽下来,让她乖乖坐好并做了捂嘴处理。
时母笑起来迷人眼显年轻,母女俩坐一起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还像是只隔了十二岁差不了多久的亲姐妹。
这一家人把迟父看傻了,他不是第一次见时嫣,但是以这种形式见还是头一回。
问题在于时嫣不是喜欢自己儿子喜欢得要死要活,父母不同意吗?
现在怎么还反着来了?而且自己堂堂大富商,怎么就落得这种地步,被时光一网打尽了呢?
迟父一张混血更偏向国外人种的面孔皱巴成一团,眼神逐渐露出疑惑,忍不住看向同样目含震惊的儿子。
想伸手戳戳儿子,看看他什么意思,谁成想手还没碰到儿子就好似条件反射性地窜了起来。
迟野认为时嫣这女人肯定藏着什么更加恶毒的心思,毕竟狗改不了吃屎,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而且那什么鬼季琛,从哪儿窜出来的耗子玩意儿,他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从时嫣嘴里听到了。
他单手插兜,随意地拿起茶杯把茶水倒向地面,“这就是我老子和我的意思,你们耍手段也没用。
大不了同归于尽呗,我可以东山再起,但你们时光受到重创沾到污点,能不能维持住自己的名誉还难说,只怕再也难往上爬。”
说话间将自己和父亲面前的两只茶杯里的水都倒尽,也不管在场的人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一副爱咋咋地,老子不认的气势。
巧了呢,在场的人都不认命运。
时嫣不相信故事的结局难以改变,也不相信自己终是所愿皆不得,所以她逆风而上,不管怎样都要拿下迟野,让书写故事的笔握在她的手中。
她的父母都觉得季琛没跟自己女儿说实话,什么总经理阶级,全是一通假话,可见对方骗女儿骗得有多深,目的又有多不纯。
邱轻衣一直静悄悄地泡茶沏茶,宛若不问世事的大家闺秀,实则为蓄势待发的猎豹。
同样的场面,她经历了两次。
只不过第一次的主角并非时嫣,是她,配角也不是叔叔阿姨,而是她的亲生父母,来自首都,横跨君正尚三界的顶级豪门。
至于迟父,是第一次的他,也不是第一次的他。
这次叔叔阿姨并没有像她的亲生父母那样,给他一大笔钱,让迟野离开自己,反倒是抛出橄榄枝。
所以迟父面对这样的处境,在顶级豪门和企业遍布全球的时光,左右夹击的情况下,右边很明显带有友好态度,他肯定会选择右边。
邱轻衣是这样想的。
果不其然,在她抿下今天的第一口下午茶后,迟父开口了。
“他那臭小子就是倔脾气,不就是当个上门女婿嘛,要是我能年轻三十岁还用得着他?”
时父太阳穴突突跳,内心骂骂咧咧,面上笑嘻嘻,“哈哈,老兄你年轻的时候混圈子可是迷倒了一群小女孩。”
迟父大笑两声,那双杏色眸子笑起来别有一番韵味,让人不禁想到他儿子年老的时候。
“那是,不然我也不会生下……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我做主,过几天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给你们送过来啊,说来我儿子也老大不小了,早就十八了,该成家了。”
两位老北鼻又聊了很多事,从万箭齐发的对手秒变亲家,而这只需要一桩利益捆绑的婚姻。
事后,时母松开手,与时父齐齐看向时嫣,眼神里都透露出松懈,还有事了后面对女儿的紧张。
时嫣面上咬牙切齿心底来回踱步,举着加油棒变身拉拉队,疯狂呐喊,老头子威武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