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斩官虽说职位不高,可毕竟也是大城市出身的官员,一见闯法场的男子拿出的东西当下就傻眼了。那明晃晃、金灿灿的不是他物,竟是圣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见了圣旨,监斩官料定面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在确认身份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呵呵,你的级别太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快点去禀报杨谷,让他来这里见我!”
监斩官一听面前之人竟敢直呼经略使大人其名,心里更是直犯嘀咕。再看看日头,午时三刻已过,过了时辰,这人也就杀不成了。不得已,监斩官只能一边在心底抱怨自己晦气,接了这么个烂差事,一边赶紧应声答道:
“好、好!我这就去跟经略使大人禀报。”
尽管嘴上说的客气,但监斩官离开之时还是向手下军卒下达了死命令,若是这些人胆敢逃走,一律格杀勿论。安排妥当之后,这么自认倒霉的监斩官跳上马直奔经略使衙门而去。
李定国瞪大双眼,眼前这一幕发生的太过迅速、太过戏剧化了,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直到自己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自己的梦境。李定国呆呆的看着营救他的那名青年,语气疑惑的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呵呵,李将军好健忘啊!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李定国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他抬眼仔细瞧看,可逆光的视野使得他只能模糊的看个轮廓,尽管五官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但李定国还是认出了个大概。
“你是?”
对方的容貌他是识得的,可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来。
“魏渊,我是魏渊。一年前在玛瑙山咱们见过面。”
“魏渊!”
李定国心里一惊,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太过熟悉了。在过去的一年里,李定国时不时的便会想起这个名字,想起名字的主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想起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恩公,怎么是你?”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李定国,此时此地竟然能再次遇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渊倒是实话实说,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本在南阳,听到传闻说你在这里,便马不停蹄的连夜赶来了。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你我兄弟只怕今生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魏渊一席真诚的话语说的李定国备受感动,他之前只和魏渊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这位堂堂朝廷官员竟然对自己这个流贼如此的推心置腹,今日更是急行数百里来营救自己。
“恩公,定国何德何能让恩公如此挂念,定国惭愧啊!”
说着李定国倒身便拜,魏渊赶忙双手将李定国搀扶了起来。
“李将军快快请起!我魏渊既然认准了你做兄弟,那你就是我魏渊的好兄弟!兄弟来救你,你惭愧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吧!”
刘文秀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他走过来先是向魏渊行了一礼以示感谢,紧跟着便向李定国问道:
“二哥,这位兄弟是何人?为什么那些官军此刻都不敢上前了?”
李定国也知道魏渊的身份瞒不住,于是索性直接对刘文秀说:
“这是我的恩公魏渊魏将军,他虽是官军,可玛瑙山一战后却救过我一命,并且将我从官军大营内放出。”
一听到魏渊是朝廷的将军,刘文秀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好啊二哥!原来他们都说你暗通朝廷,我本还不信,可没想到你真的与朝廷的鹰犬暗地里通气!”
“三弟,你听我解释,我与魏将军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之前和以后都再未见面了。”
张献忠的这四个义子当中,艾能奇的脾气是最火爆的,其次就是这个刘文秀了,此刻他哪里听得进去李定国的解释。不由分手便一个箭步窜到了魏渊的跟前,伸出手来想抓住魏渊的臂膀。
李定国见状连忙大喊道:
“三弟!万万不可啊!”
刘文秀原计划着魏渊既然是朝廷的将军,看样子级别还不低,如果能成功劫持了魏渊,以他为人质没准襄阳城中的明军会放了他和李定国二人。
刘文秀以为自己的身手了的,可他哪里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就在他刚刚起身奔着魏渊而来时,紧紧护卫在魏渊身旁的沈炼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刘文秀刚刚伸出手来要抓魏渊,沈炼已经飞身赶到。
刘文秀一门心思想擒魏渊,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侧,再加上身上有伤,等到沈炼一脚踹过来时他再想躲闪已然是来不及了,沈炼这一脚正中刘文秀的小腹,只听“哎呀!”一声,刘文秀被重重的踹到在地,挣扎了半天才勉强着站起身来。
魏渊手下的亲兵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立刻将他拿下。李定国虽然埋怨这个三弟做事冒失,但还是向魏渊求请道:
“魏将军,我三弟莽撞冒犯了将军您,还望将军您不要介意,放过他吧。”
对于刘文秀的行为,魏渊也很是费解,他走到刘文秀的近前问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来救你,你却要加害于我,这是为何?”
刘文秀见计划失败,愤愤的答道:
“你既是官府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放过我们呢?今日我若不劫持你逃出襄阳,日后襄阳城的官军还是会杀了我们的!”
“那我如果能给出一个救你们的理由呢?”
这下子轮到刘文秀被问住了。
“什么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为我所用,为朝廷所用,为天下苍生而战,为江山社稷而战。怎么样?这个理由可以吗?”
刘文秀呆呆的看着魏渊,这些话对于他这个流贼出身之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深奥了。
“你是说想招安我和二哥?”
“不错!”
刘文秀想都没想答道:
“不行!若投了官军,那我和二哥便成了不忠不孝的义军叛徒了,天下的英雄好汉都会嘲笑我们二人的。今日你救了我们兄弟的命,我刘文秀感激在心。但如果你的目的是招降我们,那你还是杀了我们吧!”
魏渊知道,如果不说服刘文秀,李定国是万万不会加入自己的。面对刘文秀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魏渊自信自己的聪明才智搞定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很快魏渊便想好了策略。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亲兵放开刘文秀,面对刘文秀的答话,魏渊一句话不说反倒讥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什么都不懂,还舔着脸跟我在这里说什么不忠不孝。”
“我怎么什么都不懂了?”
“我告诉你,身为流贼,为祸天下,致使满洲外族得以入侵我中原神州,涂炭我华夏百姓,这才是不忠!身为义子,坐视自己的义父为人所害,却没有办法报仇雪恨,手刃仇敌,这才是不孝!你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之徒呢。”
魏渊的话虽说是讲给刘文秀,但他也是在劝说李定国,魏渊相信在民族大义面前,李定国应该会有所触动。
刘文秀低着脑袋想了半晌,闷声闷气的答道:
“你说的不孝我认,说我不忠我不服,这江山是老朱家的,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我反的就是他们!”
面对刘文秀的固执,魏渊话锋一转说道: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岳飞抗金的故事?”
“当然知道,岳王爷保家卫国抵抗金兀术,那可是咱们的大英雄!”
“你知道岳飞抗金的典故便好,我问你,岳飞为什么要抗金呢?”
“这...因为金人杀我同胞、欺我百姓,因此岳王爷才要抗金。”
“答的好!我再问你,岳飞抗金保的是赵宋江山还是天下苍生呢?”
“...是天下苍生...”
刘文秀心里原本模糊的民族意识,在魏渊一个又一个的追问下,渐渐清晰了起来。
“现在你还觉得满清入关打的是他老朱家的江山,与天下百姓无关吗?”
“...”
“汉时的陈汤曾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时代强音,南宋的岳飞也写下‘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可饮匈奴血’的豪迈篇章,我朝更有戚继光台州九战九捷剿灭倭寇的骄人战绩。他们保的都不是一人一家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我华夏神州在崖山一役随着陆秀夫背负少帝投海而第一次完全为外族所灭,蒙元统治的百年间,汉人被他们当做牛马一般欺凌。好不容易我朝太祖驱除鞑虏,北伐中原,使得华夏百姓再一次能够穿上右衽的衣衫。这才刚刚过了两百年,难道我们又要在满清的铁蹄下屈辱求生不成吗?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若后世子孙如此评诉这段历史,那你我就是华夏民族的罪人!就是彻底的不忠不孝之徒!”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李定国“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道:
“将军!您别说了!我李定国服了!从今天起我愿追随将军左右,万死不辞!”
“还有我刘文秀也是!愿在将军鞍前效命!”
说着刘文秀也跪倒在了地上。李定国感动的看着刘文秀。
“三弟!”
“魏将军今天把话都已经讲到了这个份上,我刘文秀要是再不明事理,那便是猪狗不如了!”
不仅是李定国、刘文秀两人,其余的那些流贼听了魏渊的话纷纷跪倒在他面前,表示愿追随魏渊杀敌报国!一下子收入帐下两员虎将,令魏渊大为欣喜。
恰在此时,突然远处的人群处传来一阵喧嚣,片刻工夫,伴随着整齐划一的金属撞击声,两百名外罩青色锁子甲、戴着铁手套、护膝以及头盔的铁甲军宛如钢铁洪流般冲进了法场。现成维护秩序的官军赶紧闪到了两旁。铁甲军整齐划一的列队、分队,队伍从中间一开,一身白衣的经略使杨谷出现在了魏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