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字数不多,但洋洋洒洒之间表露出的内容却令人震惊。魏渊在信中以老朋友的口吻将多尔衮大大夸赞了一番,称他年少成名,实乃满洲之栋梁。后来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在满洲几乎是众人皆知,但又无人敢说的禁忌话题,那就是多尔衮生母阿巴亥之死。
阿巴亥出身乌喇那拉氏,是努尔哈赤的宠妃。关于阿巴亥之死还要从大明天启六年讲起。
天启六年,68岁的努尔哈赤率大军亲征袁崇焕驻守的宁远,后不幸为红夷大炮所伤。自知大限已到的努尔哈赤与阿巴亥秘密商议了继承人的事,最终努尔哈赤确定由大阿哥代善辅政、十四子多尔衮继位,然而努尔哈赤不久之后暴毙,并未留下遗命。
当年三十五岁的皇太极抓住时机,乘势登上了汗位。为了扫除隐患,巩固自己的位置,皇太极乘乱率几位大贝勒闯入阿巴亥的后宫,以所谓的“帝遗言”,强迫阿巴亥从先帝之命殉葬。阿巴亥坚决不从,最终被皇太极的手下用弓弦活活勒死在了宫中。
那一年多尔衮只有十五岁,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眼前。可以想象母亲的死是多尔衮心中永远无法忘却的痛楚。魏渊在信中道出阿巴亥之死,并明确提到皇太极就是杀害阿巴亥的元凶。
接着魏渊道出了想同多尔衮合作干大事的意愿,称只要多尔衮能够同明军合作,他魏渊以项上人头担保,大明将正式册封多尔衮为满洲之主。
要知道,在当时的满洲人心中,中原仍旧是天朝上国,得到天朝官方的承认无疑于一份巨大的荣耀。皇太极登上汗位的十余年来,之所以不停地同明朝交战,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崇祯拒绝册封他为满洲之主。
在信的最后,魏渊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魏渊之所以要帮多尔衮登上汗位,是因为他想封疆辽东,成为不受朝廷约束的一方诸侯。两人到时候可以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祖大乐前前后后一共将这封信读了三遍,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皇太极盯着跪在地上的祖大乐,用没有任何语气的口吻说:
“对于这封信,你怎么看?”
祖大乐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原想着是在皇太极面前卖个好,可哪里知道这信里写的竟是捅破天的事,支支吾吾了半天,祖大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祖大乐窘迫的样子,皇太极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爱卿,你被魏渊骗啦!”
“什么?”
祖大乐抬头茫然的看着皇太极。
“朕是说你被魏渊骗啦,这封信定是他有意让你截去的。这个黄毛小儿,竟然还敢跟朕玩反间计。哈哈哈,他还是太嫩啦!”
见皇太极不怒反笑,祖大乐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忙叩首道: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好啦!你也不要再跪着啦,起来回话。”
“是!是!谢陛下!”
祖大乐慌忙起身,由于跪的太久,在加之紧张,仓促起身之间他支撑腿发软,险些又跪倒在地,多亏了身旁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搀了起来。
起身之后,他偷眼观瞧皇太极。献上魏渊的密信之后,皇太极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稍稍有所改观了。正当他揣摩之时,皇太极开口道:
“祖大乐,朕记得曾经封过你为一等男爵吧。”
“回陛下的话,确有此事。”
“你已被人识破,再回到明国已经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朕赐你入汉军镶黄旗籍,领梅勒额真职,赏三牛录。”
汉军镶黄旗,乃是汉军八旗的上三旗之一,地位高于其他五旗。梅勒额真便是副都统,相当于副总兵的职务。得到如此封赏,祖大乐受宠若惊,他忙跪倒拜谢。
“臣、哦不,奴才叩谢圣恩!”
“哈哈哈,爱卿起身吧!朕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陛下您尽管吩咐,奴才一定万死不辞!”
“好!朕命你将这封信交到睿亲王的手上。不要让他知道朕已经看过了。”
“哈?”
祖大乐听罢愣在了原地,他的脑袋实在是想不通皇太极这么做的意义何在。见皇太极在盯着自己,祖大乐随即反应了过来,忙答道:
“奴才遵命!”
待到祖大乐退下,皇太极脸上残存的一丝笑意瞬间褪去。尽管嘴上没说什么,可魏渊的信却令他的心头有了大大的不安,尤其是当下龙体欠佳的情况下,皇太极必须要试探一下自己那个文武兼备的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锦州洪承畴官邸
对于魏渊的突然来访,洪承畴有些意外,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魏渊示意洪承畴屏退左右。
“魏侯爷披甲前来,是不是出事情了?”
尽管事前魏渊同洪承畴已经有了沟通,可昨夜锦州城内频繁的兵马调度还是令蓟辽总督疑窦丛生。
“内鬼查实了,是祖大乐。”
“什么?!”
洪承畴之前从魏渊处已经知道了内鬼一事,听闻内鬼竟然是祖大乐,倒是令他大大吃了一惊。洪承畴忙问道:
“证据确凿否?现在祖大乐何处?抓到了吗?”
魏渊摇摇头,稍显懊恼的回答说:
“祖大乐提前有所察觉,跑掉了。”
洪承畴听罢也很是惋惜。
“可惜了、可惜了,让这个叛徒给跑了。”
紧接着他又问道:
“军中情形如何?可有异动?”
“我已命人封锁了消息,目前军中无异常。”
洪承畴点头称是。
“好!好!大敌当前,要以大局为重,军心万万不可乱。”
又交待了一些军中事物之后,魏渊起身告辞。走出督师行辕的大门,沈炼带着几名黑衣司的探子已经在牵马等候了。见魏渊出来,他们上前行礼道:
“见过侯爷!”
魏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走出一段距离后,沈炼低声向魏渊禀报道:
“启禀侯爷,据义州城内的线子传来的消息。祖大乐将您那封书信直接交到了皇太极的手上。”
“哦?皇太极有何反应?”
“皇太极重重赏了祖大乐,同时明天将那封书信亲手交到多尔衮的手上。”
魏渊点点头。
“皇太极已经起疑了,咱们得马上准备下一步行动了。”
“如何行动还请侯爷您吩咐。”
锦州城内的官兵看到魏渊的马队经过,纷纷立正身躯,驻足凝望。在他们的心中,魏渊已经成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转过一个路口,到了魏渊的军营,马队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士兵们纷纷立正敬礼。来到居住的宅院门前,魏渊麻利的跳下马来,只带着沈炼一人走进了屋内。
魏渊表情严肃的说道:
“事关重大,这次还需你亲自跑一趟。”
沈炼正色回答说:
“卑职遵命!此行必不负侯爷所托。”
“为保密起见,我就不写书信了。你拿着这个信物,到时候孙将军自然就明白了。”
说着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这是一把刀鞘处镶嵌有黄金的蒙古弯刀,是魏渊在南阳同猛如虎结为兄弟之时互赠佩刀得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贴身之物。
沈炼小心的接过宝刀,问道:
“将此物交给孙将军之后,卑职说什么?”
魏渊想了想说:
“告诉他可不进兵,不可攻城。如果多尔衮来攻,一定要退避不战。”
沈炼感到有些诧异。
“这、这是为何?”
魏渊神秘一笑道:
“只管照做便是,剩下的事祖大乐会替我们做好的。”
“卑职遵命!”
送走了沈炼,魏渊独自一人静静的坐在屋内。阴谋诡计本非他所长,可当下时局,逼得他不得不在战场之外做文章了。突然间魏渊想起了后世的一首歌词“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明亮。”
是啊,有多少抱着正义念头为理想而奋斗的志士,在善用阴谋诡计的敌人面前被打的体无完肤。他们心中的正义与理想,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不堪,转瞬之间便被击的粉碎,到最后身死人手,哪里还有机会一展抱负呢?
为义而死尽管死的悲壮,但如果活下来凭借双手去改变世界岂不是更为重要。司马迁曾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魏渊若是死去,定要让天地崩裂,众生仓皇,留下英魂常镇八方万邦!
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魏渊心底涌出,遥望苍穹,他胸中的一腔抱负在慢慢扩大,这种感觉令他非常舒服。同皇太极这种当世枭雄过招,令魏渊既兴奋又紧张。
在这一刻魏渊真切的感受到曾经遥远的历史如今真真正正的掌握在了他的手中,抓住这个机遇,一切便将可能被改写,没准一个崭新的中华就将由此而诞生。想到这,魏渊竟然激动的有些颤抖,他强压住在胸中不断奔涌的洪流,将视线移向了北方的天空。
魏渊知道,此刻的皇太极一定也如他一般眺望着南方,想着同他一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