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大惊,却没有大喊大叫,她尽量控制情绪,安抚坐骑。
马受了惊吓,前蹄离地嘶鸣起来,并尝试将苏和光甩下马背。
黎泓的反应并不慢,他扔出剑的同时,足下在马镫上一蹬,离开马背,已经朝苏和光飞掠过来。
“松手。”
苏和光下意识松开缰绳,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黎泓带她落地,顺势滚入一旁的小灌木丛中。
苏和光不仅腿软,还觉得心跳飞快,几乎要炸了的感觉。
但她清楚,这不是敌袭。
因为——那只箭落地以后,与黎泓的剑一起,穿在一只幼熊身上,离她方才所在的地方,仅几步之遥。
黎泓声音柔和地安抚她:“和光,别怕。”
苏和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猜。
但仍挤出一个笑:“我没事。”
黎泓注视她几瞬,暗暗叹口气,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起身走出灌木丛。
刚出来,就与一个中年男人对个正着。
那人大约是个猎户,打着赤膊,露出的肩膀上肌肉虬结,身上背着箭囊和弓箭,与他打照面的瞬间,微微有些错愕。
黎泓沉着脸与他对视。
猎户显然也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迟疑一瞬,立刻开始道歉。
黎泓一言不发,上前几步拔下钉在幼熊身上的剑,反手就要往猎户身上刺。
他知道猎户不是故意的,但他的行为又确实危害到了苏和光,甚至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和光极有可能被马甩到地上,甚至有生命危险。
他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刺这一剑。
猎户惊慌失措,但求生的本能还在,朝后退了两步,闪避开来。
苏和光在灌木丛里仔细观察。
如果这人没有藏拙,那他的确只是个猎户,因为他几乎没有身手可言,刚才的躲闪完全出于下意识,没有任何习过武的迹象。
黎泓察觉了,但他并没有手软,宝剑舞出的剑花令人心惊胆战。
“兄弟,有话好说……”
猎户连连告饶,声音都变了调,踉跄着倒在地上。
剑在他耳畔擦过,就如同他方才对苏和光做的那样。
不同的是,黎泓收剑的时候,在他肩膀上轻轻划了一下,带起一蓬血花。
猎户痛呼出声,捂住伤口。
这个伤口很浅,只是擦到而已,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他身侧。
苏和光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咽喉。
他听到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一张美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他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他会用“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来形容,可惜他不是。
他只是呆呆望着那张脸,甚至忘记呼吸。
咽喉处的刺痛很快唤回他的理智,他忍痛答:“我……我是这山脚下的猎户。”
看起来,的确是虚惊一场。
苏和光转头与黎泓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她收起匕首转身离开,去找她的马。
明玉心留给他们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受惊之后,跑出去并不远。
等她牵着马回来的时候,黎泓和猎户已经攀谈起来,以一个相对友好的姿势交流着。
见她过来,猎户连连致歉。
苏和光很快摆手表示谅解,并看了一眼黎泓。
猎户在他们二人脸上小心打量了几眼,试探着问:“二位是……”
苏和光:“兄妹。”
黎泓:“夫妻。”
话落,整个树林都安静下来。
猎户双眼圆睁,嘴唇半张,像一只滑稽的青蛙。
苏和光愣了几瞬,木然转头,对上黎泓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遇,氛围变得更加古怪。
最后是猎户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僵局。
苏和光低头看着脚下的落叶,似乎能从那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猎户停止咳嗽,表情看起来诡异极了。
也是,由兄妹变成夫妻,这种复杂的关系,他这辈子没见过,他祖祖辈辈都没见过。
他尴尬地动了动手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几步,弯腰捡起猎物。
然后带他们上了山。
据他所说,他有时候晚归,山里露宿是件危险的事,后来就在半山腰建了一座木屋。
黎泓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才道:“咱们在这里落脚。”
苏和光:“哦。”
她顺着黎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坐落着一座木屋。
渐渐近了,才看到木屋并不大,就两间的样子,外面还围着一圈木栅栏,圈出一个不算院子的院子。
猎户带他们进去,简单交代过几句就迅速离开。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苏和光与黎泓二人,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苏和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在木屋里转了转,简单看过。
这里虽然简陋,生活物资却不缺。
房梁上挂着腊肉,厨具也有几件,整齐摆放在火堆旁的简易灶台边。
黎泓看出了苏和光的不自在,低头从行囊中拿出一件外裳抛给她,又去生了火。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暖黄色的火光在这一刻驱散了山里的阴寒。
苏和光长长舒了口气,坐去小木凳上,将黎泓给的衣裳展开披在外面。
“不去床上?”黎泓突然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苏和光又是一愣,不知是火太大了,还是怎么,她脸有些热。
见她不说话,黎泓轻笑出声,又从行囊里拿出一样东西,在床上铺开。
这下苏和光真的惊了,他怎么还带了被单?!
黎泓自顾自换好被单,才催促道:“去床上歇着……要么就跟我去汲水,你看你选哪个?”
苏和光才不要去打水,于是她乖乖上了床。
黎泓摇头失笑,然后拿起木桶出门,并把门从外面锁起来。
苏和光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有了困意。
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黎泓已经煮好了晚饭。
简单的肉粥竟然很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的。
天彻底黑了,苏和光简单洗漱过就要入睡。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一个打地铺,一个睡床,有种诡异的和谐。
……
衍庆宫书房,烛光幽幽。
黎泽伏在桌案上,双目紧闭。
似乎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眉头紧紧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