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拙劣的陷阱,只要人心有挂碍,免不了还是要上钩。
苏和光如今就是这样。
青枳的帖子送到手上,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前往。
这倒惹得众人格外惊异。
在蜜陀,女子逛南风馆并不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就如同其他国家男子去秦楼楚馆一般,多些风流佳话罢了。
只是,苏和光一贯表现出没有世俗欲望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她能与竹寓公子结交。
沈霖得了消息,急匆匆跑到前院,语气里难掩焦灼:“你要去见他?”
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苏和光什么人呢。
苏和光没理他,而是吩咐祝长史备车,径直回后头换衣裳去了。
出门的时候,沈霖厚着脸皮蹭上车,在苏和光扫过来的时候,理直气壮道:“我是府上客人,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况且,我还为你办了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说的是跟随他兄长带人毁了乐家城外庄子的事。
行吧。
苏和光没再说话,闭着眼假寐。
沈霖身上像是长了虫子,坐着也不老实,一直动来动去。
苏和光不耐烦地睁开眼,淡漠的眸光落在沈霖身上。
沈霖陡然僵住,踌躇许久,才问:“你为何一定要去竹寓?”
这件事跟蜜陀的人关系不大,苏和光并不想多谈,只淡淡道:“寻人。”
沈霖仍不死心,追问:“寻什么人,说不定我可以叫大哥帮你。”
大哥沈霆: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苏和光有心叫他知难而退,便说了部分真相:“与我前夫有关的人。”
“什么?!”沈霖的声音猛的拔高,简直难以置信:“你有前夫?!”
苏和光的芙蓉面上绽开一抹戏谑的笑意:“有一些,你问的是哪个?”
沈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额角青筋直跳。
脑海中回荡着苏和光方才说的话。
「有一些。」
「有一些。」
「有一些……」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苏和光心满意足,再度合眼。
今日青枳早早候在门口,见苏和光从车上下来,他笑的满面春风,仿佛当日的试探和龃龉不曾发生过一般。
苏和光也是个体面人,同样笑靥如花与他寒暄,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当真是郎情妾意。
沈霖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冷哼一声,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苏和光对此视而不见,跟着青枳转去待客的雅舍。
初次见面,苏和光并没有表明身份,可他直接把帖子送到了王府,可见并不想与苏和光打哑谜。
于是刚落座,她便单刀直入:“想必公子是受人所托才请我过来,是带话还是转交东西,但望直言。”
青枳斟茶的动作一顿,状似无奈地笑了笑,低头从桌下取出一个长条状的锦盒,推到苏和光面前:“什么都瞒不过郡王。”
苏和光接过来,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拿在手里掂了掂,心里大概有了数,应该是卷轴,不知是字还是画。
沈霖眼巴巴看着他们之间存在一个共同的秘密,却瞒着旁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直到回了王府,他还是一头雾水。
苏和光独自去了书房,关上门后打开锦盒。
不出所料,果然是卷轴。
徐徐打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跃然纸上。
这是她的孩子!
苏和光心头剧震,平添几分泪意。
她挪到窗下,借着明亮的光线,用眼睛一寸寸描摹画中婴孩的轮廓,手不由得抚上他稚嫩的脸颊。
作画之人画技精湛,连孩子的睫毛都画的根根分明。
旁边题字:《爱子璋百日小像》
字和画都是黎泽的手笔,苏和光不会认不出,当然也能从细腻的笔触中感受到他对这孩子的爱。
一整个下午,苏和光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人打扰,出来的时候眼眶还有些微微发红。
傍晚的时候,明玉心翻墙进了郡王府。
“有事?”
刚说完,她就注意到苏和光发红的眼睛,不由纳罕:“谁惹你不高兴了?”
以她对苏和光的了解,她只会让别人哭。
苏和光摆摆手,不愿深谈,而是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先前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问题实在古怪,也不知从何答起,明玉心一脸茫然。
苏和光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忙解释:“上次你过来,身上有种奇怪的香气,不像你素日里用的熏香,也不是宫里的。”
而这个味道,与今日收到的画卷上的味道十分相似。
明玉心还是茫然,她的衣食住行都由驸马打理,从不需亲自过问,所以陡然听到这个问题,她是毫无头绪。
苏和光见状,轻叹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上嗅了嗅,眼睛微亮:“就是这个味道!”
说着开始上下打量,直到视线落在明玉心系在腰间的秋香色葫芦香囊上。
明玉心解下香囊,放在她手里,苦思冥想半晌,才道:“驸马送的……似乎是某个佛寺求来的。”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
画卷能染上香气,肯定在佛寺放了不短的时间,合理怀疑张三离开竹寓后,就在佛寺落脚。
再一问驸马具体是哪家佛寺求来的香包,一切都变得十分清楚,皇城也只有那一家佛寺会以菩提叶制香。
……
午夜时分,皇觉寺灯火通明。
披坚执锐的武士林立,将寺庙围得铁桶一般。
寺内僧众垂着手,木偶一般站在道路两侧,视线不时扫过不远处一间禅房。
苏和光与明玉心并肩而立,大驸马跟在身后,司南押着一人走出来,黯然道:“贼首跑了……剩下三个一问三不知,还打算自尽,被我卸了下巴,回去审审看能不能有收获。不过我想……希望不大,他们都是蜜陀人……”
明玉心与苏和光对视一眼,脸色阴沉下来。
她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竟让张三跑了!
更可恨的是,蜜陀人竟愿意受他蛊惑,给安国探子做爪牙!
苏和光长叹一声,倒没那么生气,她知道黎泽的暗探都是何水准,这次行动失败,说失望也没那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