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带着他去歇息。”
武信头也不回,朝着帐内一名亲信挥了挥手。
那亲信会意,上前两步,伸手虚扶薛礼。
薛礼此刻仍处在震撼之中,脚步虚浮地随着亲信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眼神中满是对武信的敬畏与崇拜。
待薛礼的身影消失在帐外,武信这才将书信呈递给杨广。
杨广接过书信,展开细看,须臾间,爽朗的笑声响彻营帐:
“哈哈哈,这卢氏遇到你们父女也真是该当被灭!”
他笑得前俯后仰,手中的信纸都跟着微微发颤。
昔日武信远征途中,便以雷霆手段灭了卢氏分支。
如今其女武澜长大成人,行事作风竟比父亲更为狠辣果决,直接将卢氏主家连根拔起。
武信微微颔首,神色间带着几分感慨:
“臣也没想到她敢如此大胆。”
原本他还计划着得胜回朝后,拿那些世家大族练练手,却不想被女儿抢先一步。
此刻他心中既有对女儿成长的欣慰,又隐隐生出一丝“被抢了风头”的无奈。
希望武澜少杀一些,别等他回到大隋的时候,那些世家大族都被砍没了。
“虎父无犬女!“
杨广抚掌大笑,帝王的笑声震得帐顶铜铃叮咚作响,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不愧是朕的外孙女,这雷霆手段,倒有几分朕当年横扫江南的气魄!“
“明明是虎父无犬子......“
武浊缩在角落小声嘟囔,这细微的声音自然没逃过杨广的耳朵。
“你这小兔崽子!“杨广扬手作势要敲他脑袋,最终只是虚点了点他的额头,
“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同是一母所生,怎么就差了这么多?
你小子以后多和姐姐学着点,朝堂上用的上你。“
杨广的目光扫过武浊晒得黝黑的脸庞和愈发挺拔的身姿,眼底难得泛起欣慰。
数月军营历练,倒是把昔日的纨绔之气磨得干干净净。
“明白!“武浊立刻挺直腰板,眼睛亮得像点了火。
想到姐姐竟将卢氏连根拔起,他眼底满是崇拜与向往。
要知道,卢氏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盘根错节的势力遍布朝堂。
可武澜却能雷厉风行地将其铲除,这份魄力,当真是常人难及!
武信说起书信上的其他内容:
“收回王位一事,着实是难为殿下了。“
信中详细记载着杨侑如何用计铲除异己,或是罗织罪名构陷宗亲。
或是借刀杀人除去政敌,甚至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未能幸免。
难以想象,当初仁善无比的杨侑,被他给逼到了这一步。
“杨侑的表现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不过他若连这点雷霆手段都没有,如何震慑朝堂?
朕当年不也是踩着兄弟的尸骨,才坐稳这万里江山?“
杨广沉默良久,仰头饮尽盏中酒。
帝王之路,本就是白骨铺就。
但愿杨侑能明白,这天下从来不是靠仁慈就能守住的。
杨广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少诚,朕与你逼杨侑行此雷霆手段,皆是为了他好。
那些不识时务的宗室王爷,若不能为大隋所用,留着也是祸患。”
“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中,有些血,他必须得沾。”
杨广突然起身,他停在悬挂着大隋疆域图的牛皮帐前,指尖重重戳在西域广袤的土地上:
“少诚,这天下太大了!
东都洛阳远在中原,朕不可能将都城迁至西域。
可若不派人坐镇,这新开疆土又该如何治理?”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眼中满是焦虑:
“昔日朕以为大隋疆域已足够辽阔,南北调度已是不易。
如今西征大捷,疆土几乎扩充了数倍!
你且想想,若日后咱们东归,此处有人谋反,等消息传回东都,再派兵平乱,这一来一回,只怕要耗上一年半载!
到那时,这万里疆土还能姓杨吗?”
武信神色凝重,他何尝不知杨广的忧虑?
即便他武信能征善战,踏平诸国,
可人心难测,在权力与利益面前,刀剑反而成了最无用的威慑。
“陛下所言极是,臣亦日夜为此事忧心。”武信抬起头,目光与杨广对视,
“只是此事太过棘手。
若派亲王坐镇,恐尾大不掉。
若派外臣,又难全信任。
这等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杨广重新落座,捏着太阳穴,语气沉重:
“朕与你征战半生,打下这万里江山,难道百年之后,就要看着它分崩离析?
咱们活着时,尚能震慑四方,可等咱们故去,谁又能保证这些新开疆土还属大隋?”
帐内陷入一片沉默,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两人都明白,比起开疆拓土,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才是真正的难题。
杨广沉默许久,忽然将目光转向角落的武浊。
武信顺着杨广的视线望去,心中猛地一震。
杨广眼中那抹深沉的盘算,他再熟悉不过。
“陛下的意思是......”
武信音里带着试探。
“少诚,你我都清楚,这西域之地必须有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
“杨侑守中原,有人镇西域,东西呼应,这万里江山才能稳如泰山。”
武浊被两人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嘟囔道:“看我干啥?我又没干啥坏事!”
他刚说完,便注意到杨广嘴角勾起的弧度。
那笑容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深意,像是猎人盯上了猎物。
“阿浊,你想不想当皇帝?”
杨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
武浊瞪大了眼睛,差点跳起来:
“当这玩意儿干啥?每天批奏折批到半夜,还要听那些老臣啰嗦,我才不稀罕!”
他想起在东都时见过的皇帝日常,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大臣们永无止境的争论,光是想想就头疼。
“方才你是没有听懂我与你父亲交谈的话?” 杨广端起酒盏轻抿一口,目光却像鹰隼般紧紧锁住武浊,
“这不是让你坐龙椅,而是让你在西边撑起一片天。
你若不愿,你父亲和我打下的疆土,就要分崩离析。”
他的声音越来越重,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武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