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从林宴君那异常的肢体动作上，也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不对劲。她从门边走出两步，试图上前安抚紧张不安的林宴君，但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站在稍前些位置的林妈妈已经抢先朝林宴君逼近两步。
林妈妈显然是不止一次见过林宴君有这样的焦躁反应，并对此深恶痛绝，以至于之前还强压着的脾气在此时彻底爆发，再无掩饰。
“停下！你给我站住脚，不许这样嘀嘀咕咕地走来走去，不许这样绕手指。我叫你安静下来，我听见没有！”
林宴君听着林妈妈的喝令，不仅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正显得不安，踱步的频率越发紧凑，并且还开始因为不安而跺脚。
而这样的反应，则也更是令林妈妈的情绪火上浇油，他上前紧紧抓住林宴君的手臂，试图用自己更大的力量将眼前这个躁动不安的儿子给按定在原地。
“你已经不小了，该懂事，分得清利弊轻重，为什么永远都在惹我发火。你抑郁，你烦躁，你天天都不高兴，不满意，动不动就是这个鬼样子给我看。心理医生都给你找了好几个，你说你小小年纪的你抑郁个什么？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擦破点皮都立马叫医生上门给你看，全家上上下下把你当个珍宝一样贡着，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这个样子，怕别人知道你精神有问题，让我们家沦为笑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个鬼样子，你爸已经不知道怪过多少次，认为是我没有教育好你，想和我离婚了！”
“他已经很紧张了，您不要再说了吧。”文雅再也看不下去，走上前去劝阻林妈妈，并试图将他抓着林宴君的手拉开。
“不，我要说，我受够了，我忍了太久了！他就是享福太多，被我宠坏了，惯废了，才成了这个鬼样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无病呻吟久了，没病装病，装久了就真像有病。”林妈妈甩开文雅的手臂，越过文雅狠狠盯看着林宴君。
“妈，我没有装病，我没有。”林宴君磕磕绊绊地摇头否认。
“还说不是装！你就那么点年纪，没上过班，没赚过钱，连人情世故的生活都没经历过，当着大少爷不用操心任何事，一天到晚件件桩桩都是我给你安排现成的，给你最好一切。你有什么理由说不快乐，说抑郁。你就是矫情，就是拖着我跟你一起受罪！
林宴君，要不是有我和你爸，你现在就和这位齐清同学一样，住在这样四面漏风漏雨的房子，过着天天为吃穿发愁的日子。更不要说什么豪华旅游，名牌吃穿，无忧无虑的生活。你佩服她？那是因为你要什么有什么，没吃过苦，不知道穷日子是什么样的。真把你丢在这种地方，你过不了三天就要哭天抢地。”
说到激动处，林妈妈走向齐清，一把抓住了齐清垂在身侧的手臂，大力将地拉到到林宴君的面前展示，说：看看她这双一看就是干遍各种苦活儿的手，你觉得你能过那样的生活吗。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吧，我们家的杂物间都比这里大，比这里敞亮。你佩服什么，你就是那种，冰雪天里坐在暖气房吃着冰激凌，看外面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然后无病呻吟地说羡慕他能享受大自然一样愚蠢幼稚。”
齐清一直不是个会因为自己出生贫穷就自卑的人，她用自己的努力填补着与同龄人的差距，而且也于大多数人的公序善良品性，不会有人直接的去指出齐清到底有多清贫辛苦。可此时被林宴君的妈妈拉着展示双手，被当作一件解剖样例去展示时，她还是会不安，会羞愤地想要抽出手躲避，但是却被林妈妈紧紧拉着不松开。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送走齐清，你一定要知道是吗，好，齐清，你告诉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让他死心。”林妈妈将齐清朝前拉动，推到林宴君的面前。
“阿姨……”齐清回头看着林妈妈摇头，她实在不想说。
“你说，告诉他！这是我的要求！”林妈妈厉声命令，不容质疑。
“妈，我不问了，你不要这样，我害怕……”林宴君看着样情绪激动的母亲，他害怕了，眼神透出恐惧。
“现在不问了吗？刚才你不是一定要听解释吗，那我就让她自己告诉你。齐清，你说，原原本本的全讲出来。”林妈妈怒目看向齐清，显然如今的她不仅对林宴君生气，也已然迁怒到齐清身上，在某种程度上将今天的局面之错怪到她身上。
齐清不想说，但面对林妈妈的喝令，她又不得不勉强自己照做。在片刻的痛苦与不忍后，齐清接受这一现实，缓了缓情绪后看向林宴君。
“林宴君，我要转校是因为……我向你妈妈要了钱。我去电视台领奖金，除了奖金还从你妈妈那里拿了好大一笔钱，够我能一直安心生活到上完大学。”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林宴君喃喃，不敢相信。
“你一直坚持，如果不给我增加名额同行，就也不去交换和游学项目。我向你妈妈要了一大笔钱，作为交换我主动离开江城一中，不再处处和你绑在一起。”齐清面目无情地抬眼看向林宴君，直视他失望的目光，似乎更决定了些决定般，又接着说：“还有，其实从一开始……”
“齐清！”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插入进来，将齐清还要继续下去的话打断。所有人寻着声音侧头，发现门外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模糊身影。
特别是文雅，她惊讶得不由上前半步，僵立起后背看向门外。尽管眼前所见还只有一片漆黑，但凭着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她知道黑暗中的是自己母亲柳清兰。
“林妈妈，时候不早了，你还是陪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吧。齐清的转校手续还在我手上，到目前为止她还是我的学生，我会对她负责。”
柳清兰一如平常的姿态进门，态度温和，言语客气，就像每次走进教室上课。院内的林宴君与齐清则也像本能似的，在见到来人后都有细微的表情变化，情绪缓和了许多，朝柳清兰的方向转过去一些，异口同声地恭敬唤了声“柳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