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胥埋首在书房,他的案头上堆着一摞摞的古书,可是他还是紧皱着眉:“这就是全部的了?”
冯十五说道:“这是属下能找到的所有永争年间的档案了,很多还是残本,包括指挥使要的民间野史也搜集来了。”
谢胥觉得,如果能找到任何一点记载,他就可以了解吕氏,继而了解更多信息。
谢胥手指叩击在桌面上,像是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吕氏春秋记载的故事是真的,为什么竟然找不到哪怕只言片语的记载?”
最关键在于,吕氏这个姓氏,根本就不常见,为什么竟然会找不到一点点资料?
甚至碎片都没有。
倘若这世间真的存在一个叫吕氏的家族,并且曾经和六大尚书的过去有那么一丝交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谢胥最费解的地方。
他不相信那位“吕洞宾”有多么高明,几次的交手下来,他不过就是个拙劣的戏子,用一些拙劣的戏法。
若非吕嫣坚持《吕氏春秋》里的内容是真的,谢胥宁愿相信这一整本书都是他瞎编出来的。
究竟还有哪里被忽略了。
冯十五看到自家指挥使眉头紧锁,气氛甚至已经降到冰点,不由道:“属下倒是想起吕姑娘经常说的一句话,思维会‘蔑视’还是什么词?”
谢胥半晌无语,思维定势。
是说人的思维会因为局限性,把本身很简单的问题,想的复杂化。
冯十五是想说,吕氏春秋,也是这样的思维陷阱吗,本身的谜底,其实一如之前很简单?
“吕姑娘醒了吗?”
就在谢胥问出这句,郑九冲进来了:“指挥使!吕姑娘,她去大牢了。”
……
吕嫣在牢头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李夫人的牢门外。
“劳驾,帮我开个牢门行吗?”吕嫣对牢头说道。
牢头愣了,“吕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指挥使有什么新吩咐吗?”
吕嫣像是顿了顿,“是,有些话,需要单独跟这位夫人聊一聊,半柱香就行,你替我在外面守着。”
牢头倒是不怀疑吕嫣,而且吕嫣经常做一些异常举动,指挥使甚至都是默认的状态。
牢头摸出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了牢门,李夫人不会什么武功,而且是正经的诰命夫人,牢头自然不担心她能伤害吕嫣或者越狱什么的。
李夫人从吕嫣出现就一直睨着她,仍是那副倨傲的姿态。
看到吕嫣来到她对面,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她。
李夫人贴着墙站立,而吕嫣站在她对面,刚好位置挡住了牢门的方向。
就像是特意的站位。
李夫人也没有示弱的反应,打量着吕嫣,竟是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敢又一次这样站我这么近?”
话语中带着讽刺,之前在葬礼上,吕嫣就是这样孤身来找李夫人,也是看起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吕嫣错以为,她真的需要救赎。
结果因为大意轻敌,吕嫣什么也没从李夫人那得到,反而被封进了棺材里,惹了一身污名。
“这里是京畿衙门,不是夫人的尚书府,想必夫人没有机会故技重施了。”吕嫣淡淡说道。
李夫人哂笑了一下,“莫不是又想来当无用的说客?”
吕嫣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李夫人的那张面庞上,除了眼尾那淡淡的皱纹,身为夫人的体面和仪容她都保持的很好。
“自然不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夫人是根本不可能被说服的。”
说服一个人,需要有对方的软肋,或者满足对方的期望,只有达到了条件,才有说服的可能。
而吕嫣之前犯的一个错误,就是以为李夫人能有这个条件。
但直到方才,吕嫣才意识到,之前感受到的一切古怪,都是因为这个错误的认知。
李夫人居然有一丝意外地打量着吕嫣:“哦?”
吕嫣从刚才交谈开始,说话的音量就很轻,几乎只有李夫人这个距离才能听到的起伏,这才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进来和李夫人说的原因。
“或者我换个说法,”吕嫣盯着李夫人的眼睛,“从葬礼开始到现在,夫人所做的所有一切,都不是因为被胁迫、被威胁之下,才不得不做那些。实际上……恰恰相反,整个计划,夫人都是主动布置的一切,主动参与的一切。”
对面,李夫人面色已经收起了那一丝哂笑,变得阴沉难看。
“没有人拿李尚书的命,威胁夫人,因为。”吕嫣仿佛黑洞一样的瞳仁看着李夫人的脸,“工部尚书李靖安,及其夫人,本就是我师父的人,对吧?”
牢房里吕嫣背对着牢门,牢头隔着数米,自然也看不到吕嫣或者李夫人的口唇。
六个尚书,五个仇人。
在这次案子里,最先“死”亡的尚书李靖安。
师父说,徒儿,你知道故事里什么样的人即使做了坏事,也永远不会被人怀疑吗。那就是(装)“死”人。
在世上许多的悬疑故事里,最被人忽视的身份,就是那个一开场就死掉的人。
吕嫣推测出了李靖安可能没有死,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最经典也最套路的谜底。
李靖安,从来都不冤枉。
应该说,从来都不是正面人物。
但,很多人都信了,包括吕嫣。
什么自请告老还乡,递折子辞官,又突然暴毙,一连串的弹出来,彻底切断了人们怀疑的丝线。
好一场葬礼,好一个伤心欲绝的夫人。
所有情绪都是真的,所有行为都是假的。
在吕嫣的对面,李夫人的眸内已经幽深似海,她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对吕嫣的所有话都不给一丝回应,甚至是表情。
她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看着吕嫣,其实真正自小锦衣玉食的贵夫人,进了这臭脏的牢里,又怎么可能像李夫人这样,淡定自若,神情平淡。滴水不漏。
对比一下所有情绪都浮在面上的白夫人,还有美貌愚蠢的宋坚夫人。
可惜人有时候就是会被一叶障目,被最明显的东西蒙蔽,即使是吕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