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歇。
转眼,已是两月后。
此时,宋景科考的结果早已出来。
进士及第。
但看着儿子如此争气,宋易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只是在真相尚未完全明了之前,他也不能冤枉于他,还是尽心替他规划了仕途。
倒是宋老夫人瞧着孙子这般有出息,精神头都好了许多,帮着宋颜说了许多好话,奈何宋易这次却一直不肯松口。
但不论如何,这个秋天,终究是过去了。
十月二十三这日,是裴家人流放出京的日子。
御街之上,裴清言戴着沉重的枷锁,耳边是裴母和裴玉娇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可他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只是低着头朝前走,心中一片死寂。
而裴家流放的这一行人中,是不包括宁远候和沈嘉和的。
宁远候早已在秋分过后的第一日被处斩,沈嘉和则在漠北使臣献上国书,让出河套地区后,被放了出来。
她从五行司被接出的那一日,裴玉娇与裴母看着从对面牢房中走出的沈嘉和,咬碎了牙。
早在那日中秋之宴结束,沈嘉和被带回来的时候,她们便知晓了沈嘉和不仅不会和她们一起流放,反而即将再次和亲漠北,成为漠北太子妃的事。
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竟也是漠北太子的。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目的嫁给自己儿子的,她骗了她们,骗了整个侯府。
自那之后,裴母与裴玉娇便将即将被流放的恐惧和不甘,通通发泄到沈嘉和身上,用她们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于她,仿佛她才是让宁远侯府败落的罪魁祸首。
因为在她们的眼中,若不是儿子为了娶她同江晚乔和离,江晚乔一定不会将侯府的秘密捅出去。
那样,自家儿子立下军功归来,借助着江家的财富,侯府一定能重新走向繁荣。
一切,都是因为沈嘉和勾引,陷害自家儿子。
全然忘了她们当初欢喜的迎着沈嘉和进门,并靠着她得了太后器重时的嘴脸,以及合力逼死江晚乔的所作所为。
\"沈嘉和,你这个丧门星!\"裴母扑到栏杆前,声音嘶哑。“都是你这个祸害,若不是我儿娶了你入门,我侯府又会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如今你竟然还有脸怀着肚子里的野种再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裴玉娇也满眼怨毒的盯着沈嘉和,附和着母亲的话。
沈嘉和对于这母女二人的咒骂却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懒得同她们浪费口舌罢了。
可今日,不一样。
她站在牢房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往日贵妇人模样的裴母,和用一双怨毒中带着嫉妒的眼神盯着她的裴玉娇,只轻笑了一声。
\"丧门星?,母亲这话说得可真是可笑,当初不是你们为了借着我攀上太后,瞒着江晚乔,迫不及待的将我接入侯府的吗?”
“你们逼得江晚乔投缳自尽,还忘恩负义,算计人家的嫁妆,最后将人扫地出门,她要报复你们……都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同我有什么关系?”
“母亲不知道吧,我如今只要一想到您平日里在府里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出了裴府,见了那些真正的贵人,却话都说不全的模样,就觉得可笑……”
沈嘉和说着又瞥了一眼裴玉娇,继续颇有兴致的道。
“也难怪,有你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也难怪二小姐能做出在自己的及笄礼上,甘堕落,做出给一个男子下出春药,自荐枕席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
“可惜啊,就是送上门,人家也不要呢……”
裴玉娇被戳中了心事,整个人越发愤怒了起来。
\"胡说,胡说,你闭嘴!\"
“若不是你勾引了我大哥,害得我们侯府落难,世子怎会不要我……都是你,都是你!你不得好死!”
那日,世子明明对她和颜悦色,还在后花园中为了她说话。
若不是后来黑甲卫抓走了父亲,便是下药的事情败露,世子也定会给她一个身份,不会不要她的……毕竟……连宋家那个庶女……也因此嫁入了怀王府。
又何况她?
沈嘉和闻言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 裴玉娇,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若不是侯府靠着我搭上了苏瑾月,云世子会来你的及笄礼上看你一眼吧……”
“就凭你这副德行,也敢肖想怀王世子,简直痴心妄想!”
沈嘉和说着上前一步,视线自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仿佛失了魂魄一样的裴清言面上扫过。
“至于勾引?”
“你大哥也配?”
“我乃堂堂永宁侯府嫡女,我父亲与兄长英勇善战,我永宁侯府可不是你们这靠着世袭得来,还已然传到了最后一代的没落侯府强上百倍。”
“当初在上京时,便是你大哥痴心妄想,整日追着我身后献殷勤,我不过对他假以辞色,他便同一条狗一样,追在我身后跑,还自诩青梅竹马……当真是可笑……”
“你们以为我这腹中孩子不是他的的事,他不知晓吗……不,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还是欢天喜地地认下了,为了讨好太后,连这种屈辱都能忍,你们裴家的骨气,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当初在宁远侯府的后花园,裴清言非要拉着她一同下狱的仇,她如今可还记着。
若不是他。
她在上京的部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秦老又怎么会落在君九宸手中。
只是任凭她如何说,裴清言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沈嘉和觉得无趣,便收回了目光,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
\"至于不得好死,我这腹中怀着的,可是漠北太子的骨肉,如今我又马上要成为他的太子妃,你们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们自己,担心担心你父亲,毕竟待这秋分一过……他可马上就要被问斩,而你们……也要流放出京。\"
“究竟是谁不得好死,我会睁着眼睛,好好看的……”
语落,沈嘉和懒得再理会她们,无视继续传来的漫骂声,一步步走出了五行司,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裙,随漠北使团一同离京。
只是沈嘉和的心却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与裴家人打嘴仗,也不过是为了平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罢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此去。
福祸难料。
她原本也是侯府嫡女,有母亲的疼爱,有父兄做依靠,是这上京城里最出挑的姑娘之一。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
因为曾经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
她也知道,早在漠北,在她将同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些婢女一一送出去,任人糟践时,她就已然泯灭良知。
可。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只能自己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