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言一行人在御街上走到一半时,两旁除了围观的百姓外,忽然冒出了一大批当初被宁远候毒杀的官兵亲属。
她们手中拿着坏了的鸡蛋与烂菜叶子,混合着石头,一边毫不留手的朝裴家人扔去,一边带着哭腔,为自家儿子、夫君、父亲叫冤。
裴玉娇与裴母原本断断续续的哭声,顿时变成了一声声尖叫,可是押送的黑甲卫却对此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而裴清言面对这样的场面,却依旧显的异常的沉默,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同他无关。
他只是不躲不闪的,麻木的朝前走着。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裴清言忽然便定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宋晚。
便见她一袭红色长裙,眉眼如画,神色淡然,身旁,是面带愤慨的江正和柳氏。
裴清言的心忽然猛地揪紧。
他忽然便想起了在江南时候的种种,那时,她也是这般,喜欢着艳丽的颜色,娇俏无比……
而后,她们成婚了,刚成婚的那一个月,她总是温婉地站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替他整理衣襟。
即便他找尽了蹩脚的借口,一直不肯碰她,她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眼中只有他一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可如今,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承认。
他后悔了。
原本,他是可以拥有大好的前途和一心爱慕着他的妻子,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的。
是他太过贪心……
是他因着这侯府嫡子的身份,对她的出身心怀成见,忽视了她的真心。
将这一切都搞砸了……
裴清言想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一旁的黑甲卫见着裴清言停下脚步盯着自家王爷的准王妃瞧,顿时上前踢了他一脚。
“看什么!是你该看的人吗?”
“还不走!”
随风可说了,这位准王妃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他们自然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而且他们入京后虽然得了差事,可家底终究有些薄,要想在这上京安家置业,怕是得再熬个十年八年。
可王妃威武,一言不合便让人抬了四万两金子到五行司,让他们黑甲卫的兄弟统统少奋斗几十年……就凭这份情,他们也得如同效忠王爷一般,誓死效忠王妃。
不过……
王爷今日不是要上门提亲吗?一大早便有许多黑甲卫自告奋勇的替王爷抬聘礼上门了,怎么王妃还在外面?
裴清言不知道这黑甲卫心中所想,却也明白他们今日为何如此。
嘉和说了……
她如今……是准摄政王妃,这些黑甲卫是摄政王的心腹,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但是在牢中的这些日子,他想通了许多。
沈嘉和有一句话说的其实是对的。
是他们侯府,忘恩负义,欠了她的。
如此想着,裴清言极力稳住被踢的踉跄一步的身子,朝着宋晚的方向拱手一拜,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那三个字的声音很小,他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便极快的收敛了目光,恢复了先前的麻木,继续朝前走去。
而对于裴清言这番举动,宋晚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本就对裴清言没有感情,更何况,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若不是被沈嘉和所骗,还落到如今这般一无所有的地步,他哪里会想到江晚乔的一丝好来?
如此想着,宋晚拉着特意带她来看裴清言下场的江正与柳氏,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只是……
裴清言的这一番举动,也同时落入了正坐茶楼上的江晚乔眼中。
她心中却不如宋晚这般毫无波澜……
毕竟对于裴清言,她是付出过真心的,虽然裴家落得这个下场,她也觉得是活该,但这个迟来的道歉,终究是让她对于那个投缳自尽,潦草收场的一生,有了交代……
而如今,她正面对相同的抉择……
江晚乔想着,伸手摸了摸已然有几分显怀的肚子,收敛眼中的情绪,看向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
“我有些累了,回府吧。”
一个名为霓裳的丫头闻言,忙抢在杏儿之前,小心的扶起了江晚乔。
“是,世子妃当心。”
自从江晚乔有孕以来,怀王府的下人在替主家开心之余,也越发谨慎了起来。
毕竟世子说了,若是世子妃能顺利生产,人人都有重赏,可若世子妃的这一胎在怀王府,在她们的眼皮子地下出了事,或者有人不长眼冲撞了世子妃,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怀王府的下人,尤其是江晚乔院中照顾之人,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而这位名为霓裳的婢女,是江晚乔那日犯了心疾醒来的次日,云峥特意指派过来的。
因为杏儿毕竟出身市井,从前他看着这个婢女与晚儿一同落难的情分,想着她失去了记忆,想有一个相熟的人在身边侍候也是理所应当的,便遂了她的意。
可自从她独自同江晚乔出来出事后,他便再也放心不下,唯恐她笨手笨脚的再让晚儿出什么事。
所以便千挑万选,挑了一位从前侍候怀王妃的丫头过来……
江晚乔见着垂头恭谨扶着自己的婢女,只低声应了一句。
“嗯。”
今日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出府。
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过了三个月,世子才允许她出门走走。
不过自从有了这个婢女时时跟着,她便是想做什么,行事也是越来越不方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