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通过同样血腥的征伐来获取国运?
还是说,他们掌握了某种大秦所不了解的,能够更快速、更高效提升国运的方法?
嬴启的眉头微微皱起。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敌人更可怕。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韩信和项羽的战报,可以推演出王翦南征的大致进程,甚至可以估算出咸阳城内外各项工程的进度。
但对于那些远在天边,只存在于地图和模糊传闻中的对手,他却知之甚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明处,全力挥拳,却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有多少支冷箭在瞄准你。
西域的胜利,王翦的南征,甚至即将到来的大婚,这些固然是好事,是值得庆贺的。
但嬴启清楚,这些不过是大秦在巩固自身的根基,清理家门口的杂草。
真正的较量,是与那些同样拥有“国运”的庞然大物的碰撞。
而现在看来,对手们似乎也在以惊人的速度积蓄着力量。
“父皇,”嬴启收回目光,看向还在兴奋中的嬴政,语气平静,“西域初定,百废待兴,安抚民心,推行政令,尚需时日。”
“国运增长虽快,但根基未稳,不可掉以轻心。”
嬴政撇撇嘴,显然对嬴启这盆冷水不太满意:“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就是心重。”
“放宽心,有你爹我坐镇呢!出不了岔子!”
嬴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那些陌生的地名。
罗马...孔雀...安息...
你们,现在究竟是何等景象?你们的君王,又是怎样的人物?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伴随着深深的忌惮,在嬴启心中升腾。
他迫切地想要了解那些对手,想要知道他们强大的秘密。
看来,仅仅满足于西域和南疆的开拓,是远远不够的。
目光,必须放得更远,手,也必须伸得更长才行。
但在那之前。
嬴启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正对着一卷婚典流程图指指点点的嬴政,后者眉飞色舞,神情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要成亲的那位。
这位千古一帝,自从赐婚旨意下去后,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对自己儿子成亲这事儿,表现出了远超国事的重视。
前几天还每日揪着他商讨国运争霸,分析罗马孔雀的动向,忧心忡忡。
可这两天,画风突变。嬴政一门心思扑在了研究该如何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大婚上。
他拿着李斯他们呈上来的婚事准备计划,逐字逐句地看,一会儿圈圈,一会儿点点,那眼神,那架势,简直比当年在地图上谋划如何一口吞掉六国时还要认真,还要投入。
“这个不行!”嬴政指着图卷上的一处,“迎亲的仪仗队,怎么能才九十九对?太少了!不大气!给朕加!加到一百九十九对!要的就是这个排场!”
旁边的内侍连忙记下。
“还有这个乐曲,”嬴政皱着眉头,侧耳仿佛在倾听想象中的音乐,“太柔了!朕的儿子娶媳妇,那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得用钟!用鼓!用那种能震得人心里发颤的乐器!要雄壮!要威武!”
“太上皇说的是,奴婢这就去传话给太乐令,让他们重新编排!”
嬴启坐在旁边,看着奏章上的字,耳朵里却全是自家老爹那中气十足的指点江山声,只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
简直就离谱。
他爹这亢奋劲儿,好像不是在嫁儿子,而是在嫁女儿,不,比嫁女儿还上心。
嬴启真是懒得吐槽,也无力吐槽。
谁让这位是太上皇呢?谁让他老人家高兴呢?
他只能默默地,尽量配合着嬴政和那些同样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臣子们。
每日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事,还没等他喘口气,李斯、蒙毅或者其他九卿六部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就会像掐着点一样,抱着各种图册、清单、备选方案,恭恭敬敬地出现在章台宫。
他们会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来向皇帝请示、讨论、敲定大婚的各种细节,从礼服的布料花纹,到宫宴的菜品席次,甚至连宫灯上要挂什么穗子,都要反复斟酌,力求完美。
嬴启被迫参与其中。
美其名曰,参考当事人的建议,务必让陛下称心如意。
“陛下,您看这合卺酒的酒樽,是用这饕餮纹的青铜樽,还是用这新制的龙凤纹玉樽?”太常寺的官员捧着两只盒子,小心翼翼地展示。
嬴启的思绪还在那份关于罗马军团编制的密报上,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都可。”
“那...那婚房的布置...”尚衣局的总管又凑了上来,手里拿着几块不同色泽的锦缎,“主色调是用正红,还是...?”
“按规制办。”嬴启言简意赅。
他实在没心思琢磨这些。
西域战报刚到,韩信那边杀伐果断,震慑了宵小,但后续治理千头万绪。
项羽那边看似顺利,却也隐隐透着一股急躁,后患难料。
王翦南征,前路未卜。
更别提那几个同样在飞速增长国运的异域强权...哪一件不比选酒杯颜色重要?
可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爹嬴政正用一种“儿子你终于开窍了爹很欣慰”的眼神看着他,旁边的大臣们也都一脸期待。
唉...
算了,配合一下吧。
“红色即可。”他补充了一句。
大臣们如蒙大赦,喜笑颜开地退下了。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凑过来拍拍嬴启的肩膀:“这就对了嘛!成家立业,人生大事!马虎不得!”
嬴启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至于武成侯府那边,王翦和王贲都已出征,偌大的侯府,应付宫里这流水般的赏赐和礼节往来,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王离的肩上。
这小子虽然年纪尚轻,平日里看着还有些跳脱,但真到了扛事的时候,却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干练。
他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将王翦临行前的嘱托牢牢记在心里。
面对宫中内侍送来的各种繁琐礼单,面对宗正府派来指导礼仪的老嬷嬷,面对那些前来道贺、探听虚实的各路亲戚故旧,王离都应对得有条不紊,礼数周全,既不失侯府的体面,也未曾有丝毫僭越。
府内的下人们看着自家小侯爷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虽然老侯爷和小侯爷都不在,但家里有这位未来的小将军坐镇,天塌不下来。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王离独自站在庭院里,望着南方夜空时,那年轻的脸上才会流露出一丝与其年龄相符的担忧和思念。
爷爷和父亲,此去南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还有姐姐,即将嫁入那深不可测的皇宫,是不是好事也不好说。
他握紧了拳头。
不管如何,他以后都要撑起这个家,成为姐姐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