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我收到任教授的邀请,向张主任作了汇报。
他点点头,说道:“那就定这个星期六去拜访吧。”
我说:“快过年了,要带点什么礼物吗?”
张主任说:“我要办公室去准备。”
我正准备起身告辞。张主任的手往下按了按,示意还有事情要谈。
我刚抬屁股,又坐下了。
这次,张主任又滚了一支烟给我。眉宇间好像有些伤感似的。
我心头一紧,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难事要我和说。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慢慢吐出。
他动作越慢,我就越紧张。
隔了半晌,他才说道:
“萧市长要你去当秘书?”
我的大脑”嗡“地响了一下,他知道了?但是,我首先确定一条原则,在领导面前不能撒谎。便如实回答道:
“萧市长确实找我谈了一次。我本来想向你汇报,但他叮咛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张主任点了点头,说道:
“早几天,他找孟主任说了,孟主任再找我商量。我们两个都觉得这是件事……”
还没听完,我的脸都白了。难道两位主任不同意放我?
我六神无主地望着张主任,眼里全是渴求——希望他放我走。
张主任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
这缕烟,仿佛是一个漫长的休止符号。我渴望答案,他就是不给我答案。
只有这缕烟在我眼前,自由自在地往上飘,直至飘过我的头顶。
“这是一件时机不对的难事。难在什么地方呢?
你跟我从五科到培训中心,94年8月,95年一年,96年一年,现在是97年了,两年多了。我希望你成长,可是,你还是个白丁啊。”
我一字一句,生怕漏听一个字。
我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我仍然是个普通干部。
我立即回答:
“张主任,你对我够关心,从为人处世到工作方法。真的是师傅带徒弟一样,手把手地教我,我内心非常感激。你没有提拔我,是我的工作时间太短。”
张主任说:“我本来想,你到这儿再工作一年,帮你提一个副科级,但萧市长要你,我也阻止不了啊。你到那边去了,又要工作一两年才可以提副科。”
我暗自地吐了一口长气。
他不是卡我,而是为我的前途着想,如果我在这里解决了副科级,到市政府那边的进展快多了。
在这边,人少,岗位多。到市政府办,人多,职位少。
也许还有一批人排在你的前面,比如五科就是这样。政府办更大,人更多。虽说我是为萧市长服务,但也要排队啊。
听完张主任的叙述,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真心实意为我的职级着想。
沉默半晌,我觉得真的有得有失。
如果萧市长再迟一点调我,张主任提我为副科,那该多好啊。
可是,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张主任说:“你自己也知道,我找你谈的目的,就是说我和孟主任是真心关照你,你自己考虑清楚。留下来,那么,我一定会给你解决副科长。
去的话,你的副科级就得过两年,一是要在新单位表现好,才能解决。二是新单位等待提拔的人比较多。”
我如实说道:“可我当时跟萧市长表态,愿意去。”
张主任说:“这个不是最关键的,谁都愿意去。我告诉你的就是——我和孟主任是关心你的。带你过来,就是为了好早日解决你的职级。”
我懂了,张主任确实真心实意。
心里万马奔腾,一方面是看到见的位子,张主任会给我解决副科级。另一方面是去当秘书,副科级起码要两年以上。
我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要请师父给我分析一下。
他历经官场,对事物的发展,人的成长,往往有独到的见解。
于是,我说道:“主任,我还多想一想,明天上午答复你,好吗?”
张主任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根本坐不住,坐不住啊。泡了一杯茶,想平静一下心境,也没什么鸟用。心总是平静不下来。
我只想听听李老的分析。
坐了五分钟,茶没喝一口,我起身到牛主任那儿请了个假,说乡里来了个亲戚,我要回宿舍去接待。如果亲戚有事,可能下午都要请假。
牛主任笑道:“行,乡里的亲戚,肯定是有事才来找你嘛。”
请了假,我骑着单车,飞也似的,15分钟骑回家。
稍稍喘了口气,我就去敲李白的门。
没有人回应。
他也有手机了,我再拨他的手机。
竟然是关机。
只好把门打开,坐在客厅里,这样就可以看到李老什么时候回家。
一秒一秒,一分一分,只有经历过等待的人,才有体会等人是种什么滋味。
我的大脑变成了秒针一样,只有滴答滴答的记时功能。
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上楼的脚步声。
上来一个,不是,再上来一个,也不是。
过尽千帆皆不是。我想,唐代诗人温庭筠也是这样,坐在河边等那只预约的船,一只不是,又一只也不是。成百上千艘船过去了,所盼望的船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这种体验,他怎么能写出这句千古名诗?
在我等得不耐烦了,楼下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干脆走出房间,到走廊上去张望。
我的天啊,是李老,李老,李老……
那感觉等于我娘回了我外婆家,我等啊等,等着她回家。天黑时分,终于看到了她从山脊的小路上走下来,走下来,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一样。
那是儿时的记忆,现在,我长大了。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见面时,我只是笑道:
“您到外面散步去了?”
李老抱怨:“人老了,你又不在家,我到手机修理店去了。用着用着,突然打不出电话了。这新玩意不好用。”
我笑笑:“在家也没用,这高科技,我也修不好。”
他打开门,我跟着进去了。
进了房间,他突然打量着我:“今天没去上班?”
“有篇文章要写,我干脆请了个假。原以为要写一天,想不到一下就写好了,思路对头,下笔就有话。”
李老点点头,带我到书房坐下。
他开始煮茶。
我们闲聊几句,无非是快要放假了,工作怎么样,能发多少奖金,过年有些安排。
聊了一阵,我就切入主题。
“师父,有件两难的事,想请您出个主意。”
他点点头。
我说:“不过您要为我保密,事情没有最后定下来。”
“你这不是一句废话吗?你想听给我讲,就是对我放心。后面补上一句,又透露出你对我不放心。”
我立即笑道:“对不起。后面一句确实是句废话。”
他给了我一支烟。我有点羞愧,自己来找师父出主意,连烟都没带。
不料师父把打着的火机往我这边一送,我立即凑上去吸燃。
师父说:“我知道你遇上难事了。”
我忙问:“您怎么知道是难事?”
“看举动嘛。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坐在那儿不会坐得笔直。
什么叫【坐立不安】?就是坐下去之后,左一下右一下,不断调动坐姿。
什么叫【倚门卖笑】呢?就是斜倚着门,做勾引的姿态,别人才知道她是干这么一行的。”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
“师父,有这么件事,请您帮我分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