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有命，人人不服命。她的决然，亦是为了许清懿而舍弃了一些本应得到的东西吧？那上官博呢？他是否也是明白这些，才会同意独自返京呢？道不同，各有所向，只是明日，依旧迷茫。
当他带着满腹心事打水回去之时，许清懿已换上一身蓝裳，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
“韬韬你好慢！”
“抱歉抱歉，稍微走错一点路。”上官韬不好回答，只好随口搪塞道。
与刘之毓的相遇，让上官韬有些心神不宁，直至用膳之时，他的思绪依旧在她身上。她的决定，他无权反对，只是命运究竟是何等残酷，让她们姐妹三人都要走上这种身不由己的道路。
“韬韬，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许清懿有些迷惑地望着上官韬，自从他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没事，待会我要去找莫老前辈一趟，清懿你去找毓儿姑娘好不好？”
“诶？清懿也要一起去。”
“你不是讨厌莫老前辈吗？所以我自己去就好了，让毓儿姑娘陪你一会好吗？我晚上一定会回来陪你的。”
“那老头子好讨厌，韬韬你干嘛要去找他，清懿带你去玩不好吗？”对于莫心，许清懿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
“清懿，你还记得昨夜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啊。”许清懿点点头。
“那不要问好吗？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再让你伤心的。”
“呜……好吧。那清懿晚上去找你。”上官韬一脸的认真让许清懿也只能收起性子，点头同意。
“好吧……”上官韬转念一想，似乎也无不妥，至少刘之毓不会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的。
待上官韬将许清懿送往刘之毓住处，他才放心沿着青石路前往莫心所住的竹屋。只是奇怪的是，竹屋之内居然空无一人，只能听闻窗外飞鸟的啼鸣。
“怪哉……巳时应该到了吧？怎么不见人影？”上官韬莫名其妙地看着空荡荡的竹屋。
“不用找了，死老头已经被我轰走了。”窗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让上官韬着实有些意外。
“……云舒？你怎么会在这？”他与许清懿才分别不久，她是何时出现并赶在自己前头上山赶走莫心的？
“我为何不能在这？”沈云舒的心情似乎不佳，语气没有平日里那种调皮的气息，“我知晓这谷中所有机关咒阵的布置，自然可以绕开陷阱走捷径上山。”
“好吧……不过你如此匆忙上山究竟是为何？你的身体还好吧？”自从那日她因身体问题离开后他再未见过她出现，此时突然出现在此处想来不会是心血来潮。
“哦？你还会关心我啊，真难得。”沈云舒的语调有些上扬，微微带着一丝嘲弄，“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剩清懿的事情了呢。”
“云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从未忘记她的存在，也从未忘记过救她的念头，这样的嘲弄着实令他心里有些不适。
“韬韬，我记得我说过让你相信我的吧？你是不是也答应了我？”
“是……”
“那为什么要接受死老头的药！为什么要听信死老头的话？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沈云舒的巴掌重重地甩在上官韬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痕。
这是上官韬所见沈云舒唯一一次对着自己发怒的模样，亦是她唯一一次如此愤怒地质问着自己。
她所问有错吗？没有。在莫心讲述那一切之时，他的内心确实动摇过，毕竟，一切太过虚幻。因此他怀疑过沈云舒的身份，怀疑过许清懿失忆之事，也怀疑过她们其实是同一人所扮，只是最终他还是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所爱的人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上官韬惨淡地笑着，“因为我不想活得这么窝囊啊……云舒……你明白我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出生入死的痛苦吗？你明白我受尽这神华宫中人的白眼的痛苦吗？我不想做一个活在所爱的女子背后的男人啊！”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说过，你只要陪着清懿就好了，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获得永恒的生命，获得比这世间的人都要强大的力量，为何你不肯相信我呢！”上官韬的话语似乎让沈云舒更加愤怒，揪着上官韬的衣领大声地质问道，“比起我，你更相信那个给你假药的死老头吗！”
“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迫不得已……我等不起了……云舒，我一刻都等不了。我恨自己的弱小，我恨自己永远只能站在你们身后，沦落到要自己所爱的人保护自己，你要我舍弃一切尊严去面对所有人的嘲笑与蔑视吗？就算只有一点，我也要往上爬，一点一点地爬到清懿身边。”这种无奈，对男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因此为了清懿，你可以服下那足以致命的假药……你可以不顾一切追求力量……甚至再次从死老头手中接过那不知真假的青龙散？”沈云舒径直地望着上官韬的眼眸，那双血红的双眸隐隐泛着泪花，第一次宣泄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是的……”上官韬明白那眼神下包含的是什么，那种感情，足以毁掉他与许清懿之间的一切，因此他只能如此回答。
“哈哈哈……”沈云舒的手颓然垂下，低头自讽似地笑着，“明知不可踏足，明知将一身是伤，明知无终无果，我还是傻乎乎地跳进去了。”
“云舒……对……”
“不许对我说对不起！”沈云舒猛然抬头对上官韬吼道，“这是我自作自受！用不着你同情！”
“可是……”此时的沈云舒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本能地抗拒着一切接近她的事物。
“上官韬，你知道清懿为何那么恨蓝若冰吗？”不待上官韬回答，沈云舒便已自问自答，言语中的怨艾，令人心颤，“当你置身一片黑暗日夜绝望之时，她的一切幸福都是那样碍眼，令人忍不住想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云舒你……”沈云舒的眼神，透露着危险，亦如许清懿看着蓝若冰的眼神一般，让上官韬心里有道恐惧不受控制地蔓延着。
“放心吧，我是清懿的影子，无法恨她，也不能恨她，连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她给我的，我还能恨她吗？”沈云舒呆呆地看着不属于自己的手，眼神中满是迷茫，“你不愿活在她的身后，我却要作为她的影子活着，那我活着的意义究竟为何呢？”
“你是你，清懿是清懿，你们有着不同的思想，为何非要成为别人的影子呢？”上官韬不理解沈云舒的话，更无法理解那言语中满满的悲哀。
“为什么呢？只因她是她，而我却不完全是我。若不是她此时失去了对灵气的控制，我又怎可能如此控制她的身体呢？命中注定，我一生一世都要被她束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清懿到底是什么关系？”沈云舒的话让上官韬越来越迷糊，却在隐隐之中意识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事情。
“什么关系？就是姐姐和妹妹的关系啊。”沈云舒无奈地笑道，“只不过，这个妹妹永远被姐姐束缚着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是姐姐被妹妹束缚着哦。”沈云舒倒入了上官韬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你不是想得到她的身体吗？可她是毒体，你无法触碰她一分一毫，但我可以压制住她体内的毒，让你对她为所欲为，算是我这个妹妹一点点的小叛逆吧。”
“不！不！”上官韬慌乱地推开沈云舒，这个样子的她让他感到无比心惊。
“这不是你在七情丹药效下最真实的想法吗？”沈云舒冷笑道，“更何况你们二人已经成婚，有何不可呢？”
“不……在她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在我还没得知她真实的想法之前，我不会碰她的。”
“哼！优柔寡断，你还想着一点一点得到她的心吗？你确定她恢复记忆后还会这样粘着你？”
“无论如何，我等她，不管多久。”话已至此，上官韬已不知如何回答，沈云舒的变化，他可以理解，却不能去理解，否则，破镜终难重圆，一切将会无法回归往昔。
“罢了罢了，本就是无望之事，为了她你真是令人无话可说。”沈云舒如释重负地叹道，纵使心中万般矛盾纠葛，她还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你想变强对吧？那么你有勇气为了清懿服下这个吗？”
面对沈云舒递来的瓷瓶，上官韬不解地问道：“这是……”
“驱魂散。”
“驱魂散？！”驱魂散之名，还停留在上官韬于垩山的记忆之中，此种丹药药效之狠，足以令人灵脉寸断而死。
“这不是八门十六派弄出来的那种劣等品，而是我和清懿都服用过的真品。虽然这次死老头给你的青龙散确实是真品，不过只能作用于龙脉，远不及驱魂散的效果，驱魂散可以彻底强化你全身的灵脉，包括龙脉，只要你能承受住它的药效。”
“承受住……药效？”
“没错。驱魂散虽然药效极佳，几乎是解放了人当前的所有潜能，对于一般人而言那种灵气实在太过凶猛，根本无法控制，灵气逆流之下只会加速暴毙罢了。在我和清懿之前共有三十七人服过此药，全死了。不过也是因此药活化了清懿体内的四股灵脉，她才得以带着毓儿姐姐逃出天界。”沈云舒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上官韬不由汗毛倒竖，“如何，敢不敢呢？你不是为了清懿可以抛弃一切吗？那么你的生命呢？若是得以幸存，你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不过，失败了，那便是有去无回，你可考虑好了。”
“你说我敢不敢呢？”上官韬笑了，看着沈云舒手中的瓷瓶问道。
“我猜你会的。”沈云舒也笑了，她从来不怀疑他对她的心意。
“给我吧。”
“等等。”沈云舒把手一缩，将驱魂散收回了袖中。
“嗯？”
“我还有些话要说，万一你真死了就来不及了。”
“喂！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一开口就是我死了。”虽然他有决心为许清懿服药，但是出于本能对死亡的恐惧依旧萦绕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些安慰。
“好了，我开玩笑的，我说过让你相信我的。就算结果失败了，我也会救你的。”
“那我只希望老天爷别再让我这么无能地等着一个女孩来救我了。”对着那一抹熟悉的微笑，上官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面对生死未卜的一搏了，“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上官韬，你听好了。我，沈云舒，喜欢你！这里面，有我自己的心意。”沈云舒微微红着脸，将心底埋藏已久的思绪吐露，“不过，就到此时而已，你还是清懿的夫君，我还是清懿的妹妹，不会有任何改变。好了，我说完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难道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说喜欢你你一点也不激动吗？”沈云舒鼓着腮帮怒目瞪着一脸茫然的上官韬。
上官韬无语地看着沈云舒一小会，才淡淡地说道：“云舒……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自恋吗？”
“你管我！快回答我。”沈云舒丝毫不理会上官韬的抢白，只是一味地催着他回答。
“我已经猜到了……不过你清楚的，我们之间有个清懿。”
“呃……我可以理解为你也在自恋吗？”
“可以……吧？不过我要你知道，即使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你在我心中依旧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是其他女孩可以替代的。”
“包括蓝若冰？”沈云舒特意提起了她，想要试探上官韬的反应。
“除了清懿之外，倾城，若冰，还有你，都在不同意义上影响了我的人生，我无法说清你们之间究竟孰轻孰重。”
“你的坦白还真是叫人讨厌。”沈云舒白了上官韬一眼，无奈地叹气道。
“天性吧。”上官韬只能笑笑，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能说出谎话。虽是调侃，可他还是明白沈云舒戏谑中的认真的，她就是这样，只会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伤痛。
沉默了一会，他们还是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只是沈云舒还试图用玩笑来挽救这凝重的气氛：“韬韬，以防万一，你不说点遗言来听听吗？”
“不了，我不会死的。”只是这句话后，他又补了一句，让沈云舒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只是我若是有了个万一，别救我，我明白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不想要这样。到时麻烦把我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让我死得，有尊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