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好吗?”
“你别给我假惺惺地装慈悲,她现在这么强,迟早会取代你。”
“可军队……”
“已经不需要她了。”那人一锤定音,语调带了丝笃定:“丧尸已经得到控制,联邦差不多安全了。”
……
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有人把这段音频播放出来,语调含笑:“听见了吗?指挥官,你又输了。”
因飞行器受到重创而死无全尸的联邦最强将军,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人怀里,闭着眼睛,看上去仿佛陷入了沉眠。
“他们不要你了。你能想到,最后救你的还是我吗?”
那人声音带着莫名的残忍,手上的动作却很温和,他划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液一点点喂入昏迷将军的口中,银蓝色的血,昭示了这个人高级丧尸的身份。
在这个糟糕的时代,丧尸横行,这种像病毒一样传染飞快的东西没有神智,只会一味的扑杀撕咬,宛若最原始的野兽。
于是人类开启了长达三个世纪的丧尸对决,刚开始没有经验而无辜惨死同化的人很多,到后来慢慢得到好转,最后终于在肖闲横空出世的神将时期,成功控制住了丧尸大规模的入侵。
“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类,没有死在与丧尸的对战中,却死在同胞的算计中。”那人看见女孩苍白的脸庞,看着她身上无数处重伤,眼睛眯起来,声音森寒了不少:“你看,连我忍不住可怜你了,凭什么?”
空气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而黑暗中的沉睡的将军在喝过血后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苍白的脸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醒来吧。”那人喟叹一声,吻上她冰冷的嘴唇:“第三次,你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
肖闲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却陌生。
奇怪……她冷静地想,自己不应该被飞行器坠毁的火焰吞噬吗?
心脏传来一阵陌生的钝痛,她忍了忍,发现竟然也能忍下去了。
悲伤吗?
到最后还是被联邦当做一把生锈的刀一般抛弃。
可是她一点都不悲伤,她垂着头,她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生气吗?
被最信任的战友出卖、背叛。
她想自己是应该生气的,可是强大而猛烈的空茫笼罩住她,她站在原地,孑然一身。
那颗眼泪还有没落地,就被这人轻轻地接在指尖,她还没有失重而坠亡,就被这人稳稳的接住。
只剩茫然。
“修安。”
她开口,叫出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就不能让我,死在那场谋杀中呢?”
声音平静到极致,反而透露出来浓重的死寂与疲惫。
……
无人知晓,肖闲活了很久很久,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人。更无人知晓,修安也活了很久很久,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一批丧尸。
他们见证了世界最鼎盛的日子,也见过这个世界最糟糕的日子。
第一世纪,沦陷时期。在人类文明达到最鼎盛的时候,自然的毁灭猝不及防的到来了。
大批大批人变成了丧尸,那时候的人们还没有对这种东西的恐惧,大部分人类还是不忍心对自己的亲朋下手,这让身为指挥官的肖闲很是为难。
这种疾病空前绝后,完全不能用药物遏制,只能清除。但民意沸腾,每天都有无数人痛骂她不讲人性,冷酷无情,他们一致想把打倒、灭杀。最后统治者迫于民情,只能把指挥官撤职软禁起来。
那段时间,刺杀接连到来,肖闲防不胜防,有次差点被丧失理智人注射丧尸病毒,那时候是被她的爱人挡了下来。
修安抱着她,捂住她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针管中的液体缓缓推进他的手臂,皮肤上血管慢慢变得凸起,变得青紫吓人。
旁边被制服的人发出了癫狂的笑声,他歇斯底里道:“指挥官!你的爱人也变成了丧尸!看看你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而修安什么也没有说,他直接打昏了肖闲,把她安置好后,击杀了那个人。
然后出去,在病毒尚未蔓延全身时,一个一个找到所有感染的人,枪击射杀。
他的状态可以撑三天,他要三天后,再也没有人来碍她的眼。
一枪一个,谁拦谁也杀,短短几天,血流成河,成为丧尸的修安根本不惧任何武器打击,他就像死神一样,平静地扣下每一声扳机。
那时候联邦不再怨恨指挥官,当真正的威胁降临时,他们原谅的比谁都快。
“指挥官的爱人变成了丧尸!他好像已经发疯了啊啊啊啊啊!”
“放她出来!世界上只有指挥官才能杀得了他!”
民意又开始大规模的喊“肖闲无罪”,统治者无奈只能顺应民意,又放肖闲出来。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指挥官的心情如何,他们需要她时,她就必须成神,神怎么会怪罪凡人?神怎么会有情感呢?
神在高塔上站着,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她一动不动,让人疑心她会不会从上面一跃而下。
她那时候是想跳的。
但一定会有人来接住她的,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在她失重的下一刻,将她带回人间的。
神看着天上苍白的太阳,又看了一眼塔下疲惫的人民。最终还是走下了楼梯,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有人说她是和那个丧尸同归于尽了,因为那个丧尸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
第一世纪伤亡过于惨重,人们终于得到了教训,遇到丧尸再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结果到了第二世纪,灾难时期。
丧尸变异了,他们也拥有了人类的心智,但却没有人类的情感,所以人类再次到了存亡之际。
一个名叫“修安”的丧尸走进了大众的视野中,他拥有很强的执行能力和行动能力,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站在人类这一边。
人们盛赞他是末世中诞生的奇迹。
但当奇迹将局面好转后,他们把奇迹逮捕,决定要抽他的血液做实验,要他为人类研究事业发光发热。
“修安”在躲避中碰掉了身上的罩袍,才让人发现,她原来不是丧尸,是一个人类女性。
那个女子看着他们,神情淡淡,然后转身跳下山崖。
……
第三个世纪,就是现在,曙光时期。
丧尸终于走到末路,而神明再一次被抛弃。
“不走了?”修安看着她,俊美的面容一如往昔,但昔日温和的爱人如今变得尖锐:“还是说,你要第四次抛弃我吗?”
而肖闲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变成丧尸的爱人,笑了笑:“不走了,我已经如愿以偿了。”
那个笑很释然,像是卸掉了一切重负,坦然而乐观,曾经那个张扬热烈的人又回来。
那时候的修安不明白这个笑的含义,但到很多年以后,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丧尸的很久很久以后。
他那次不小心在荒野中撞到一群露营的人,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丝惊慌,还有人笑道:“兄弟你这身装扮真酷!”
他们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惊恐,全是赞扬。
那一刻,这句赞扬简直像石破天惊!
没有人看见那个丧尸猛的一颤,眼睛突然流出许多许多的鲜血。
他弓下腰,恐惧与失控让他近乎浑身都在颤抖,他又想起来那句话。
“你是要第四次抛弃我吗?”
……不是这样……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抛弃过他。
她的心中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命运存亡大义,而是自始至终,在神陨落的那天,就只有他了。
时至今日,他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她最深的思量和打算,里面藏着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情感。
……他终于看见她的视角。
第一个世纪,她找到了他,和他一起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洞穴。
第二个世纪,她装扮成他,试图让人们接受丧尸也有例外的观念,试图让她的爱人重见天日,结局失败,她坦然赴死。
第三个世纪,她消灭了一切的丧尸,干脆让这种东西彻底在星球上灭绝,当人们习惯没有丧尸的时候,就会渐渐遗忘丧尸的特性,哪怕时隔多年有一天再次见到丧尸,也只是会觉得只是个装扮奇特的人。
她要他的爱人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不用忍受颠沛流离的躲藏与人们惊恐的谩骂。
她让他重见天日,哪怕自己不得好死。
……
“肖闲!”
他睁开眼睛,发现只是睡眠中的一场梦,而怀中的女孩即使在睡眠中被吵醒,也半点没有生气,还迷迷糊糊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做噩梦了?”肖闲闭着眼,摸了摸修安的头:“不怕,我在这儿。”
而这人却把她抱的越紧,成功让肖闲惊醒了。
“怎么了?”她勉强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道。
而修安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把这个梦讲给她听。
“你说,梦中的你到底还在不在呢?”他迫切地问。
他不知道,他醒得太早,可他又庆幸自己醒得早,他怕在过一会儿知道让自己受不了的结局。
而肖闲听了后,笑了笑:“你也算是体会到,我当年听闻你擅自决定的感受了。”
……
修安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凉,他终于体会到肖闲当初的后怕与惊怒。
“梦中的我和那时的你,都擅自为另一半做出了选择,认为牺牲自己不足挂齿。”
肖闲说出了修安想说的话:“可是,凭什么。 ”
修安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抱着她,重重地吻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呢喃,空气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泪还是唇间的撕咬纠缠。
“你必须在,肖闲,肖闲,肖闲……”他一声一声喊着,动作越来越疯狂和占有,像是梦中的绝望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女孩,像是把她嵌入身体一般,那是他永不放手的救赎。
而肖闲加紧了这个拥抱,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声音被他吞下,他听见了她说,一声比一声温和与认真。
“我在。”
“我在。”
“我在。”
……
世界上最后一只丧尸失魂落魄,然后转身被神明抱在了怀里。
“害怕什么?”她抱着他颤抖的身体,笑道:“我一直在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