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话刚说完,赵盼来赶紧把手里的烟递过去。
看到烟被捏得皱巴巴的,周丰收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来就来吧,还拿烟干啥?你不抽烟吧?”
面前的这包烟是过滤嘴香烟,一看就值不少钱。
赵盼来是村子里的后辈儿,也没成家,按道理说还是个大小伙子。
话没说完先递烟,这是跟谁学的?
不过,看到他的手一直停在半空当中,周丰收也不好不接过来。
接过香烟放在桌子上,周丰收笑着看向赵盼来。
“因为考大学的事儿?”
“嗯,算是也不算是。”
赵盼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丰收的问题。
要说眼下的事情是关于考大学的事,好像说不太过去。
可,也不能说完全跟考大学没有关系。
“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也不算是啊?”
赵盼来深吸一口气,手都捏成了一个拳头。
“周叔,我也不知道这事该咋说,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今年我没考好,我打算明年接着考。”
“可我担心,一年不碰书本,到时候又考个一塌糊涂。”
“咱们村子里的小学不是缺教师吗,我想教孩子们。”
“我想问问周叔的意思。”
赵盼来说话的时候,周丰收一直静静的听着。
一直等到赵盼来把心里的意思说清楚,周丰收心里头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不过尽管心里高兴,可周丰收还是故作犹豫地问:“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喜欢读书,我也知道,大家都叫我书呆子,我觉得他们没有从书本当中找到乐趣,而且,我除了读书啥都不会。”
周丰收问完一个问题,赵盼来都会认真地回答。
不知不觉当中,赵盼来把心里想的全都说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赵盼来才发现,是不是自己说多了?
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周丰收不让自己教那些孩子们了,该咋办?
“这事儿啊,我得再琢磨琢磨,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村里没有考上大学的,也不只有你一个,我的一碗水端平。”
“小学里头缺教师,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惦记这件事情的,也不止你一个。”
“你的情况我会认真地考虑,等我明天再给你个信儿吧。”
周丰收没有一下子把话说死。
对面,赵盼来也跟着点了点头。
整个村子一千多号人,作为生产队长,周丰收肯定是要把事情做得周全的。
哪怕自己再迫切地想知道结果,也得等到周丰收做了决定以后再说。
“行,那麻烦周叔了,回去我等你的消息。”
“去吧,你这孩子是一块读书的料子,叔清楚。”
周丰收亲自把赵盼来送出去,这才重新回去吃饭。
整整一夜。
赵盼来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周丰收这才告诉赵盼来,同意他做小学里头的教师。
又过了一天。
春兰婶子去篮子厂上班了,见人就笑。
得知赵盼来去小学里教书的事情,不少人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这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看人家来子,人家别人没考上大学,该干啥就干啥去了,可来子却捡了一个好工作。”
“可不是吗,教一天书顶十个工分呢,而且还不用干活,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人家找了个清闲的工作,真让人眼红。”
“人家是文化人,像咱们这样的,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都时不时地朝春的这边看看。
春兰婶子尴尬地笑了笑,最后,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趁着来送篮子的功夫,周彩霞神秘一笑。
“婶子,这会儿来子哥没事了吧?”
“没事了,高兴着呢,一大早晨就拿着书本在院子里读,也不知道他在念啥,反正我听不懂。”
春兰婶子笑得更加开心。
看到周围没有人,周彩霞压低声音说道:“婶子,我来子哥能够遇到我三哥,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咋啦?”
春兰一脸蒙圈。
当初,刘嘉的确找过盼来。
还说有件事情要跟盼来商量。
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啥。
可听彩霞这话里头的意思,好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见春兰一头雾水,周彩霞又挑着眉毛问道:“你不知道咋回事儿?”
“哎呀,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赶紧告诉婶子出啥事儿了!”
“为了能够让我来子哥在小学里给孩子们教书,刘嘉都要把嘴皮子给磨破了,说的好话,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周彩霞一边笑一边说。
春兰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刘嘉说有办法。
原来,刘嘉早就想好该怎么办了!
春兰默默转过身,鼻子一个劲儿地发酸。
如果不是强忍着,这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事情有些蹊跷,可真不清楚,原来刘嘉在背地里帮了这么大的忙。
自己在刘嘉这里挣着钱,这孩子还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刘嘉,婶子真是欠你的!
朝院子看了一圈,春兰没有看到刘嘉的拖拉机。
看到赵小潮过来,春兰赶紧走上去询问。
“小潮,今儿刘嘉不在啊?”
“一大早就去送篮子了,春兰婶子,你是有什么事儿不?”
自从上次说话没把门,跟春兰婶子闹了一次误会以后,赵小潮跟春兰婶子说话的时候,每次都是规规矩矩,一脸严肃。
“没事,没事,你忙你们的吧,我就是想问一下。”
“哦,行,要是有啥事儿你就直接告诉我,三哥说过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接说就是。”
春兰红着眼眶点头,接着赶紧去编篮子了。
一直到下班,突然都没有见刘嘉开拖拉机回来。
等回到家里,儿子已经在南墙根底下做饭了。
“盼来,娘跟你说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刘嘉是你的恩人,是咱们整个老赵家的恩人!”
“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没有了良心,刘嘉为了你的事情做的这一切,你都得死死地给我记住!”
从小到大,在赵盼来的印象当中,娘一直都是温柔坚强的。
可是今天,刚说了没几句话,娘已经红了眼眶。
赵盼来心里一惊。
赶紧把手里的柴火塞到灶膛当中,迅速起身。
“娘,出啥事儿了?我怎么听着稀里糊涂的,你跟我说说是咋回事儿?”
春兰把今天周彩霞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盼来也目瞪口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寻思着,怎么有那么多没有考上大学的人,怎么偏偏就选中我了?”
原来,是刘嘉在暗中帮忙。
看看现在的自己,再想想两天以前的自己,赵盼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而之所以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多亏了刘嘉的帮忙。
“娘,你放心,我不是没良心的人,我知道这事情该咋办。”
……
“三子,你干啥呢,赶紧给我搭把手,咱家烟囱有个洞!”
赵桂兰在屋子里烧火,突然转头喊了一声。
正在水井边洗手的刘嘉听完,赶紧往屋子里走。
烟囱有洞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如果冒出来的烟不从烟囱里出,开始从洞里出的话,那用不了多久,整个南屋就没法待了。
“哪呢?”
问话的时候,刘嘉一直在朝着烟囱那边看。
张桂兰用火柴棍指了一下西边,“就在这儿,看到没?”
厨房在南屋。
灶堂在南屋的西南角。
一边靠着南墙,一边靠着西墙。
刘嘉转头朝西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动物。
此刻,灶堂里有柴火。
小洞里能够清晰地看到跳跃的火苗。
“还真是,啥时候有个小洞了?”
“谁知道,可能是掉了一块土吧,你在这给我看一下柴火,别掉出来,我去和点泥巴,把这小洞补上。”
烟囱出现小洞,在农村里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当初做灶台在上面垒烟囱,为了不让周围冒烟气儿,大伙都是用泥巴把周围抹上一圈。
由于经常烟熏火燎,时间一长,保不齐就会有那里的泥巴掉下一块来。
再用泥巴补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去吧,娘你就别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刘嘉急忙转身。
西墙那边是家里的菜园子,土是现成的。
刘嘉从水井边舀了一瓢水,直接浇在菜园子里。
等到水渗下去,刘嘉又用铁锹翻了两下,随便捣鼓了捣鼓,泥巴就弄好了。
因为要补烟囱,张桂兰也没有继续烧火。
等到刘嘉把泥巴带过来,张桂兰急忙起身让开了地方。
刘嘉一手抓了泥巴,一手围着烟囱抹了两圈。
为了保险起见,刘嘉还在烟囱有小洞的地方,专门抹了抹。
“差不多了,这顿饭下来,估计这小洞就干了。”
“行,没事就行了,赶紧洗手去吧。”
等到刘嘉离开,张桂兰才重新坐在了先前的位置。
可没过多久,刘嘉又拿着一块抹布走了过来。
“咋又回来了?没弄好?”
张桂兰一脸疑惑。
刚才刘嘉干活,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小洞已经补上了,他咋又过来了?
“我把锅盖这边擦一擦,万一有土进锅里了,那咱今天的饭可就别吃了。”
张桂兰没有说话,眼看着刘嘉又一通忙活完毕,这才收回目光。
三子真的变了。
以前,这孩子总是把郭晓燕放在嘴边,说得不好听一些,这就是典型的媳妇迷。
张口郭晓燕,闭口郭晓燕。
可这一阵子,如果不是有谁主动提起郭晓燕,这个名字就没有在刘嘉的嘴里出现过。
张桂兰也清楚,现在郭晓燕跟刘嘉是离婚的状态,不提也很正常。
可是,之前刻进骨头里的感情,真的说没就没了?
这不应该啊!
而且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张桂兰也相信,当初对郭晓燕的付出绝不是假的。
可现在咋就不提了?
“真是怪了,要说已经忘了,打死我也不信。”
张桂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还没落,刘建业掀着门帘走进来。
“娘,你说啥呢?叫我呢?”
“没事没事,饭马上就好了,赶紧洗手吃饭,”话刚说到一半时,桂兰赶紧又问,“今天咋样,红梅恢复得还好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在病床上躺着,那也不舒服。
要想一下子好起来不可能,可每次刘建业从城里回来,张桂兰还是忍不住地想问问。
好好的一个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多心疼。
“放心吧,娘,红梅精神挺不错的。”
“这就好。”
“红梅娘呢?没说啥吧?”